運動嘉年華

運動迷的第一個新舉動——也是運動社會學家和記者唯一注意到的就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英國球迷的流氓行為(hooliganism)。英國球迷多是年輕的男性支持者,他們似乎把球賽看得太嚴重,老是在運動場引起暴動,還常常在比賽結束後在街上和敵隊支持者打架。許多觀察家認為,這些暴力行為與階級本身的不滿有關,在運動場中,足球流氓通常占滿英國人所謂的“看台區”(terrace),這個地方票價最便宜,沒有固定座位,也可以站著看球。十年後,足球流氓開始出現在歐洲大陸,當中有些是跟著英國球隊巡回的球迷。外國媒體報道英國的足球流氓後,有些民眾也會起而效之。一位比利時心理學家注意到足球暴力在各地蔓延:

暴力行為是社會問題的征兆,而不是足球本身的問題。在比利時和法國社會問題較少。但在拉丁美洲大部分地區、英國與意大利,貧富差距增長,產生較多的問題。足球和其他運動一樣是窮人的比賽,許多不快樂的人是在對自己的環境發出抗議。[17]

不管足球流氓的動機是什麽,在許許多多的球賽中,他們都成功地搶盡風頭。搖滾樂迷的“暴動”新聞,也使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早期的音樂評論黯然失色。球迷的暴力行為很容易就搶過比賽的風采。

但是,觀察家的焦點都集中在暴力行為,以至於很少注意到球迷其他行為越來越有趣,影響範圍也更大。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有新聞媒體注意到,足球迷和美國各地的運動迷(橄欖球、籃球、棒球和曲棍球)正在把運動賽事當成傳統的嘉年華活動:扮裝、戴面具、唱歌、跳舞,沉浸在節奏律動中。

這股潮流大行其道,社會學家路易斯·庫徹(Louis Kutcher)在1983年觀察到:“美國運動場早已具有一些嘉年華元素——美食、扮裝、玩小遊戲,把規定和身份拋到一邊。”[18]在美國的比賽中,最基本的扮裝樣式就是穿上與支持隊伍一樣的顏色。[穿著同色衣服去看球,這個習俗可能是來自嘉年華的國度——巴西,發明人是當地球迷夏梅·卡瓦略(Jayme de Carvalho)。亞歷克斯·貝洛斯寫道:“夏梅是低階的政府職員,平日隱姓埋名。但在看台上可是個明星……他穿著球隊顏色的衣服,帶著旗子和布條。”當時還沒有球衣商品可買,還得靠妻子幫他縫制。詳見Alex Bellos,Futebol:Soccer,the Brazilian Way,p.126.]

運動版的嘉年華中,蠢蛋王就是該隊的吉祥物——打扮成雞或海盜,動作像完全無運動天分或手腳不協調的漫畫人物。基本的飲食有花生米、熱狗、爆米花,大量的啤酒當然也是必要的。還有更費工的,到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比賽開始前的大白天,美國球迷就在體育館門口旁的停車場舉辦派對了,通常是烤肉或地方風味菜。每個家庭會帶自己的野餐食物,和陌生人一起分享,尤其是拿啤酒換食物,這些舉動在傳統嘉年華的餐會上也很常見。

二十世紀最後三十年,運動嘉年華急速發展,吃熱狗和穿球隊顏色服裝已經是老套了。人類學家德斯蒙德·莫裏斯(Desmond Morris)是少數研究慶典行為的學者。他發現,除了球隊顏色的褲子和圍巾外,1970年的英國足球迷還會戴著大高帽或爆炸頭假發:“很多服裝顯然是自己做的。他們花了很多心力設計、準備,一定要盛裝參加這個偉大的活動。”[19]美國有個愛出風頭的人叫羅倫·斯圖爾特(Rollen Stewart),很多人穿著奇裝異服去看比賽,都是受他影響。各種比賽——橄欖球、棒球甚至高爾夫球賽都可見到他的身影,他總是頂著超大的七彩爆炸頭假發來吸引轉播攝影機。但他在1980年經歷了“重生”的宗教體驗後,就拋棄那頂假發了。[20]

美國還有位創意人士叫作大狗(Dig Dawg),這位克利夫蘭布朗隊的熱情粉絲在1984找到一套狗的服裝,開始穿著它去看比賽。各個球隊受到啟發,紛紛推出專屬的球隊配件:綠灣包裝工隊(Green bay Packers)的粉絲頭上會固定戴著泡棉做成的起司,明尼蘇達維京人(Minnesota Vikings)的球迷會戴海盜頭盔,華盛頓紅皮膚隊(Washington Redskin)的球迷則戴豬鼻子。到了八十年代末期,球隊專屬配件的需求大增,大企業紛紛投入生產,個別球迷的創意就比較不受重視了。他們輕易就能買到現成的球隊T恤和造型頭飾,隨著女球迷增多,還有專屬耳環和洋裝。(1997年8月28日的《今日美國》報道,當年國家足球聯盟的球迷有百分之四十四是女性,1990年還只有百分之三十三。運動迷的“女性化”,這個議題值得深入研究,但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資料。)

在球場上扮裝有許多功用,有的人甚至用來制造反面效果。大多數人會穿著支持球隊顏色的衣服,好融入廣大的同隊粉絲當中。不過有些人就是喜歡做些不智之舉,他們違反顏色認同,故意穿著客隊顏色的衣服坐到主場球迷聚集的看台上。有的人是用扮裝來吸引大眾目光,不過很容易被當成愛現的人。奧克蘭地方記者這麽描述某位運動家隊的球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