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凱瑞絲花了許多時間思考梅爾姐妹的舉動。

她曾經為那一吻吃了一驚,但更令她驚異的是她自己對那一吻的反應:她覺得很讓她激動。直到目前,她也沒覺得自己對梅爾或其他女性有什麽吸引力。事實上,世上只有一個人使她渴望著被他觸摸,被他親吻和進入,那個人就是梅爾辛。在女修道院裏,她已學會了沒有身體接觸的生活。唯一性感地觸摸她的那只手,卻是她自己的,在宿舍的黑暗中當她想起她被追求的日子時,就把臉埋在枕頭裏,以免別的修女聽到她的喘息。

梅爾並沒有讓她感受到由梅爾辛在她心裏激起的那種情欲的快感。但梅爾辛遠在千裏之外,而且那是七年之前了。她喜歡梅爾,可能與她那天使般的面孔、她那藍色的明眸有關,是對她在醫院和學校裏的溫情脈脈的呼應吧。

梅爾跟凱瑞絲說話總是甜蜜蜜的,沒人看著的時候,就碰碰她的胳膊或肩膀,有一次還摸了她的臉蛋。凱瑞絲沒有斷然拒絕她,但她控制著自己沒有作出呼應。倒不是因為她覺得那是一種罪孽。她肯定地感到,上帝極其明智,不會制定規矩不準婦女無害地自娛或互娛。但她擔心會使梅爾感到失望。本能告訴她,梅爾的感情既強烈又專注,而她自己卻不那麽肯定。凱瑞絲心想,她是愛上我了,可我並沒有愛戀她。要是我再吻她,她就會希望我們倆成為終身的心靈伴侶,而我沒法向她承諾這一點。

因此,她什麽也沒表示,直到羊毛集市那個星期。

王橋集市已經從一三三八年的衰退後復蘇了。生羊毛的交易依舊受到國王的幹擾,而且意大利人只是隔一年才來一次,所幸織染業作出了補償。這個鎮依然沒有達到應有的繁榮,由於戈德溫副院長禁止私人磨坊,已經把那個行業從城裏逐到周圍的鄉村,不過,大部分絨布都在市場上出售,實際上“王橋紅”的品牌已經為人所知。梅爾辛的大橋由埃爾弗裏克接替完成,人們趕著他們的馱馬和大車,通過寬闊的雙車道進入城裏。

因此,在集市正式開幕之前的星期六夜間,連醫院裏都住滿了客人。

而其中一個客人生病了。

他名叫廚師莫爾德溫,他的職業就是用面粉和肉末或魚末制成鹹味的小丸子,放在黃油裏迅速煎熟,六個賣四分之一便士。他到後不久,就染上了突然的劇烈腹痛,隨後便是上吐下瀉。凱瑞絲除去給他一張靠門的床外,就無能為力了。

她早就想給醫院修一個自用的廁所,以便監督其清潔衛生。但這只是她所希望的改進之一。她需要一間緊挨醫院的藥房,一個她可以用來配藥和記錄的寬敞、明亮的房間。她還在設想給病人更多的私密的途徑。目前,房間裏的每個人都可以看到婦女臨產,男人發病,小孩嘔吐。她認為,處於心境惡劣的人們應該有他們獨自的小房間,就像在一座大型教堂中有側面的小祈禱室一樣。但她不清楚如何才能達到這一切:醫院地方有限啊。她曾經和建築匠師傑列米阿——多年前,他曾是梅爾辛的徒弟吉米——討論過多次,但他還沒有拿出一個令人滿意的方案。

次日上午,又有三個人出現了和廚師莫爾德溫相同的症狀。

凱瑞絲為客人們提供了早餐,並且勸說他們出醫院去了市場。只有病人獲準留下來。醫院的地面比平素要臟,她就掃擦一凈。然後她到大教堂做禮拜。

理查主教沒有出席。他追隨著國王,準備再次入侵法蘭西——他一向認為他的主教職位主要是支撐他的貴族生活方式的手段。在他缺席期間,教區由副主教勞埃德管理:收取什一稅和租金,給兒童施洗禮,有效地指導禮拜活動(堅持不懈然而卻也刻板乏味)——這一特點,是在他做冗長的布道時表現出來的:為什麽上帝比錢財更重要,這種怪論是在論述開辦英格蘭的商業大集市時發表的。

然而,大家都精神抖擻,一如往常的第一天集市。羊毛集市對於鎮上居民和周圍村莊的農人來說,是一年中的最重要的日子。人們在集市上賺了錢,又在客棧賭輸。壯實的村姑聽憑油滑的城裏小子誘惑自己。富裕農民在鎮上的妓女身上花錢,要她們做他們不敢讓自己老婆幹的勾當。通常還有殺人兇手,而且不止一個。

凱瑞絲在禮拜的人群中瞥見了衣著奢華的博納文圖拉·卡羅利的沉重身軀,她的心顫了。他可能有梅爾辛的消息呢。她心不在焉地應付著禮拜,嘴裏咕噥著贊美詩。在出門的時候,她總算讓博納文圖拉看到了她。他對她微微一笑。她用一個歪頭的動作暗示他,她想一會兒和他會面。她不敢說,他是不是領會了這一信息。

她還是去了醫院——那是修道院中修女唯一可以同外來的男性見面的地方——沒過多久博納文圖拉也進來了。他穿著一件昂貴的藍外衣和一雙尖頭鞋。他說:“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剛剛被理查主教認可為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