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第5/8頁)

凱瑞絲灰心地想,麻煩在於,戈德溫說不定還真能做到這一點。他會振振有詞,而亨利像大多數主教一樣,只要可能,通常都會回避面對事實。她覺得勝券似乎從手中溜走了。

戈德溫認為,他已經扭轉了局勢,占了她的上風,還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這激怒了她,但她再沒話好說。此時她能做的一切便是回去,向亨利報告事情的經過。

但她難以置信。戈德溫當真會回到王橋,並恢復他的副院長職位嗎?他如何能在王橋大教堂中高昂著頭?他在對修道院、鎮子和教會極盡破壞之能事之後,還怎麽可能恢復常態呢?即使主教接受了他,鎮上的人怕是也肯定會騷亂吧?前景是黯淡的,然而更奇特的事都發生過呢。難道就沒有正義公道了嗎?

她對他怒目而視。她琢磨,他臉上的得意之色和她自己失落的神情應該是相應的。

這時,她看到了事情的又一次轉機。

在戈德溫的上嘴唇上,就在他的左鼻孔的下面,有一縷血淌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戈德溫沒有起床。

凱瑞絲戴上亞麻面罩,看護著他。她用玫瑰水洗了他的臉,在他想喝的時候,給了他稀釋過的葡萄酒。她每次觸摸過他,都要用醋洗手。

除去戈德溫和托馬斯之外,只有兩名修士還留了下來,他們都是王橋的見習修士。他們也都因瘟疫而等死;所以她就把他們從宿舍搬到教堂裏躺下,她也要看護他們,在光線昏暗的中殿裏,她飄來飄去如同一個影子:她要從一個垂死者走向另一個垂死者,來回照顧他們。

她問戈德溫,大教堂的珍寶藏在哪裏,但他拒絕說。

梅爾辛和托馬斯在修道院中四下搜尋。他們看的第一處地方就是聖壇下面。他們從松土判斷,不久前在那裏藏過東西。然而,他們挖出一個洞之後——托馬斯用一只手還能挖得十分熟練——卻一無所獲。不管原先在那裏藏過什麽,已經被移走了。

他們在廢棄的修道院的每一間響著回聲的房間裏檢查著,甚至察看了面包房裏的冷灶和已經幹了的酒桶,但都沒發現珠寶、遺骸或文件。

在第一夜之後,托馬斯不動聲色地搬出了宿舍——沒人要他這麽做——讓梅爾辛和凱瑞絲單獨睡在那裏。他沒有說什麽,連個暗示的動作或眼神都沒做。他倆感謝他這種考慮周到的縱容,便擠在一摞毯子下做起愛來。事後,凱瑞絲睜眼躺著。屋頂上什麽地方棲息著一只貓頭鷹,她聽到了它的夜鳴,偶然還有它抓住的小動物的尖叫。她不知道她會不會懷孕。她不想放棄她的職業——但又經不住躺在梅爾辛懷裏的誘惑。於是幹脆不去想將來了。

第三天,當凱瑞絲、梅爾辛和托馬斯在食堂吃午飯的時候,托馬斯說:“戈德溫要喝水時,別給他,要逼他說出藏寶的地方才給他喝。”

凱瑞絲考慮著這一招。對付戈德溫這完全合理。但也算得上折磨了。“我不能這麽做,”她說,“我知道他活該遭這罪,可我還是不能這麽做。要是一個病人想要喝的,我就該給他。在基督精神中還有比珠寶飾物更重要的東西。”

“你不欠他的情——他對你從來不講情面。”

“我已經把教堂變成了醫院,但我不願讓醫院再變成刑訊室。”

托馬斯像是還想接著爭論,但梅爾辛搖著頭勸止了他。“想想看,托馬斯,”他說,“你最後看見那些東西是什麽時候?”

“我們到這兒的當天夜晚,”托馬斯說,“都在兩三匹馬馱著的皮口袋和箱子裏。是和別的東西一起卸下來的,依我看是運進了教堂。”

“後來那些東西怎麽樣了?”

“我就再也沒見到了。但在晚禱之後,我們都去吃晚飯了,我注意到戈德溫和菲利蒙跟另兩名修士朱雷和約翰都留在了教堂裏。”

凱瑞絲說:“我來猜猜看:朱雷和約翰全都年輕力壯。”

“就是。”

梅爾辛說:“這麽說,大概就是那會兒他們把珍寶藏在聖壇下了。可他們什麽時候又挖出來了呢?”

“得趁教堂裏沒人的時候,這就肯定在就餐的時候。”

“他們還有不去吃飯的時候嗎?”

“大概有好幾次呢。戈德溫和菲利蒙總像是規矩對他們真的不適用似的。在我的記憶中,他們不去吃飯和祈禱是常事。”

凱瑞絲說:“你記得朱雷和約翰還有第二次缺席嗎?戈德溫和菲利蒙還得需要幫手啊。”

“不一定,”梅爾辛說,“在松土上挖坑要容易得多。戈德溫四十三歲,菲利蒙才三十四。他們要是當真想幹,是可以不用幫手的。”

當晚,戈德溫開始胡言亂語。有時候他像是引用《聖經》,有時候像是布道,有時候像是找借口。凱瑞絲聽了一陣子,希望能有些線索。“偉大的巴比倫城傾倒了,所有的民族都遭到了她私通的神譴;從寶座上冒出了火光雷鳴;世上的一切商人全要落淚。懺悔吧,噢,懺悔吧,你們所有的妓女的母親。私通的人!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一個更高的目標,為了上帝的榮光,因為結局證明了手段。給我些喝的,看在上帝慈愛的分上。”他說胡話時的那種《啟示錄》式的語氣大概是受到了壁畫上的啟示,畫面上都是在地獄中受折磨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