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華民族探源

正是因為甲骨文的發現以及後來殷墟遺址的挖掘,讓商朝毋庸置疑地成為了中國迄今為止有理有據有證的最早的朝代。此後,對於商之前的夏——這個中國歷史文獻記載中的第一朝代,無數的問號緊隨而來。於是,便有了夏商周斷代工程,也有了中華文明探源工程。

王魯湘:您是中國考古所的第幾任所長啊?

王巍1:我是第八任。

王魯湘:考古所的工作對於外界的人,特別是對媒體來說非常神秘。而它進入媒體和公眾的視野恐怕也是因為和兩個大的工程有關系:一個是夏商周斷代工程,還有一個就是中華民族探源工程。對於後者,我們知道的還不是太多,這個工程好像是您在負責。

王巍:是的。這個探源工程是在夏商周斷代工程之後,由國家支持的第二個大型多學科綜合研究項目,當然,它跟斷代工程有很多不同。

王魯湘:二者應該也有交叉吧,它們研究的時間段差不多都是從公元前3500年到前1500年。

王巍:對。夏商周斷代工程主要是研究年代,這當然是我們研究的一個基礎。不過我們還要在此基礎上研究其他的方方面面,因為它不只是一個年代的問題。它要研究環境,研究生產的發展,還要研究社會的結構,以及文明社會是何時形成的。

王魯湘:包括對文明本身的定義。

王巍:這就要研究文明的標志是什麽、達到什麽程度才算進入文明社會。所以無論是搞歷史的、搞考古的,甚至是搞文學的等方方面面的人都要介入進來。可以說,沒有哪一個課題像古代文明起源、發展和衰落這個課題能吸引這麽多學者,得到這麽多領域專家的長時期關注。

此工程集中了多學科、多方面的專家學者,在地理位置上選擇中原文化作為考察對象,時間確定為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1500年,而這一時期正是歷史上的堯舜禹時期。

王巍:我們先研究中原地區的想法受到了一些批判,有些人質疑這是不是又回到了“中原中心論”。實際上我們有自己的考慮。文明起源的研究是很復雜的,一下子全面展開很難掌控。而對於中原地區來說:首先,這裏的考古工作積累的時間長,從1921年就進行發掘了;其次,這裏的考古學線索比較清晰;再者,它畢竟還有很多傳說,以及傳世文獻可以參考;另外,它畢竟還是夏、商、西周文明的中心,這樣比較容易把握考古資料。基於這些原因,我們首先做的是中原地區。另外,當時對於年代範圍也有爭論。比如有一種意見認為,應該從西周開始往上做商、夏,而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所謂文明探源應該是探索文明形成及其之前的階段,而更晚期的商、西周已經遠遠超過了起源的階段。

王魯湘:也就是說它們已經進入國家形態了。

王巍:而且它們已經有一個早期的發展過程了,所以後來我們就決定把年代範圍鎖定在公元前2500年到前1500年,這一千年就相當於夏王朝,或者相當於從商代初年向上追溯到文獻傳說中的堯、舜、禹時期。

長久以來,對中華文明起源的追溯如一個巨大的磁場,讓無數專業、非專業的人為之動容。1899年甲骨文的出現,徹底結束了古人結繩記事的洪荒年代。1928年,為了找尋更多的甲骨而啟動的殷墟探測工程,在歷經十年艱苦卓絕之後,將一個鮮活、浩瀚的商王朝奇跡般地展現在世人眼前。

王巍:殷墟發掘表明,司馬遷《史記·殷本紀》所載商王朝的世系與出土甲骨的記載基本上吻合,因此,司馬遷的《史記·殷本紀》是可信的。以此類推,既然《史記·夏本紀》同樣詳盡地記載了比殷商更早的夏王朝,大多數中國學者認為《史記·夏本紀》也是有相當的可信性的。但是夏代畢竟沒有像商代那樣發現文字,因而持懷疑態度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在國外,由於受到當年疑古派2的影響,許多漢學家在研究中國古代歷史、古代文時仍然不相信夏的存在,而認為夏只不過是個傳說。所以建國以後,中國考古學的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探索夏這樣一個王朝到底是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