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血流成河(二)

淯水北岸,南陽郡上上下下的士紳官員,依舊懵然無知。

隨著新郡守的隊伍,越來越近。

樂師們開始奏起樂曲,絲竹管樂齊鳴。

以郡丞楊學之、主薄暴韞為首,數十人簇擁著上前,來到郡守的車隊前,紛紛作揖拜道:“南陽郡下官郡丞學之(郡主薄韞)恭迎明府……”

約莫等了片刻,楊學之稍稍擡頭,就只見車隊前的騎兵,依然是紋絲不動,手持著各種郡守儀仗的差役,也是依然故我。

事情,有些不同尋常了。

楊學之心中想著。

難道這新郡守,先行一步,去了宛城了?

有這個可能!

但可能性不大,畢竟,要是那麽幹了,新郡守就等於在全郡上下的大大小小的官員面前開了嘲諷,而且,會讓上面看了也有腹誹。

不遵守遊戲的規則的人,注定會被遊戲規則淘汰。

“大概是這位新明府打算在我等面前耍耍威風罷?”楊學之心裏琢磨著。

但沒辦法,人家是天子心腹,來南陽郡是來鍍金來的。

這是大爺,得罪不起!

楊學之只好低頭再拜道:“南陽郡郡丞,下官楊學之,率領全郡上下,恭迎明府……”

終於,耳畔傳來了金鐵之聲。

那是騎兵們在讓開道路,身上穿著的甲胄與兵器摩擦的聲音,騎兵們開始分開到兩側。

“讓諸位同僚久候,是湯的不是!”一位穿著常服,佩著青授,揣著銀印的年輕男子,笑眯眯的朝著眾人拱手拜道:“往後,還需眾賢駑力輔佐,協助本官,將這南陽大治,上報君父,下慰父老!”

不用猜測,此人就是那位天子潛邸時的三巨頭之一,號稱法家後起第一人,晁錯的接班人,未來的準三公,鐵上釘釘的九卿,鴻固原的張湯了。

除了他,誰還夠資格穿上那代表兩千石的青授,揣著那只有兩千石才能懷揣的銀印呢?

秦以來,官員在外就必須穿綬懷印,以示自己身份,同時也是一種責任。

就連那最低級的亭長,也有“五兩之綸,半通之銅”。象征著其屬於統治階級的一員。

而兩百石以上,稱為“有秩”(有編制)的官員,就“皆為通官印”。

所以,你要是穿越到秦漢時期,想要知道,對方是當官的還是個老百姓,就看他的綬帶與印章的顏色就可以了。

通常有綬帶,懷裏還揣個官印的,就必然是官員。

而金-紫-青-黑-黃,則構成了官員綬帶的五個等級。

“不敢,不敢……”楊學之帶著群官道:“吾等必恭從明府之意!”

漢室郡守,權責之大,也是遠超人們想象的。

全郡上下的大部分官吏與事務,幾乎盡操於郡守之手。

除了縣令、縣尉由朝廷委派的那部分外,其他的人,郡守是想捏個圓的,就捏個圓的,就捏個長方形,就捏個長方形。

當然,這也要看郡守自己本身的能耐了。

能耐不夠,被人架空,也是常事。

譬如,寧成,史書上的評語就是:為吏,必陵其長吏,為人上,操下,如束濕薪。

寧成也因這個性格,在歷史上官運亨通——連郡守都能淩迫、威逼、架空,這人能耐可見一斑,自然要重用嘍!

但正所謂,善泳者溺於水。

這樣強勢的下屬,總有一天會遇到能治死他的上級。

過去六十年裏,郡守與其下屬的主薄、郡丞之間的爭鬥,不斷的延續。

有人贏,必然有人輸得當褲子。

張湯看著楊學之等人,臉上依舊是帶著微笑。

“誰是主薄暴公?”張湯輕輕問道。

“下官暴韞拜見明府……”一個穿著錦衣的中年官員出列拜道。

張湯呵呵一笑,拍拍手,道:“暴公大名,本官未過睢陽,就知道啦!”

暴韞不明所以,低著頭,露出巴結的笑容,道:“粗鄙野人,微名能入明府之耳,真是不勝惶恐!”

但不知為何,暴韞看著張湯的模樣,感覺就跟在荒野上遇到了虎豹一般,心裏面七上八下,根本無法安心。

卻聽張湯道:“惶恐?本官確實很惶恐啊!”

張湯從懷中抽出一堆帛書,丟到暴韞的臉上,臉孔一下子就猙獰起來:“暴主薄,看看你幹的好事,本官還未到睢陽,就有七位苦主來告你貪贓枉法,強取豪奪之事!”

暴韞撿起那些帛書,根本不敢看,低著頭,默不作聲。

壞事、醜事,暴韞幹的,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幹了多少了。

但是,那些刁民居然敢去新郡守上任的路上喊冤告狀,這確實出乎了暴韞的想象。

暴韞明明記得很清楚,但凡那些不服的,揚言要報復的泥腿子,他都全部收拾好了。

不是判了徒刑,就是丟到了監獄裏,甚至直接在堂上打死了。

留下的都是老實巴交,不敢反抗的忠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