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儒家的改變(一)
墨家的復蘇,儒家確實是憂心忡忡。
儒墨之間的恩怨,已經不僅僅只是矛盾兩個字能形容得了的。
儒墨之間的差異,比天高,比海深。
幾乎就完全是兩條背道而馳的道路。
儒家說“敬鬼神而遠之”,墨家就主張“明鬼”承認鬼神的存在。
儒家講天命,墨家就說非命。
儒家團結上層,墨家專走下層。
儒家的名流,感慨苛政猛於虎,猛烈抨擊統治者的時候。
墨家的墨者,深入基層,踐行自己的道路。
儒家與墨家,相互看對方,都覺得,對方是異端,是邪惡,是道敵。
兩者鬥了幾百年。
雙方都很清楚,假如對方上台主政,自己會是個什麽下場——當年,孟子在齊國,連農家都不放過,要趕盡殺絕,全數驅逐、排擠。
儒生去了秦國,也好不到那裏去。
以前,儒家在漢室,日益強盛,而墨家則日暮西山,人數一天比天少,更不受官府和朝廷青睞。
漢室官僚,對墨家,從來都是用著有色眼鏡看待。
在這樣的情況下,儒家幾乎都將墨家這個死對頭淡忘了。
但最近兩年,墨家在關中開始復活。
他們得到了天子的支持和官方的承認!
這對儒家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無數人瞬間就回憶起了,當年墨家全盛之時,吊打儒家的悲慘過去。
儒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更不會坐視墨家復蘇甚至恢復到它全盛之時,天下學者“非儒即墨”的時代。
“吾等必須要深思和檢討吾等的策略了……”魯地,幾位戴著儒冠的學者聚在一起討論。
當墨家在關中復蘇的消息傳到魯地,哪怕是這個儒家守舊勢力的大本營,也是立刻產生了原子彈一樣的沖擊。
沒有儒生會忘記,當年,他們犟著脖子,跟秦始皇剛正面,最後是個什麽下場!
一句“以古非今者族”,多少前輩因此而殞命。
當然,儒家自己是決不會提當年,不知道多少儒生,跑去鹹陽,抱始皇帝大腿的事情。
這就跟後世的猶太人決不會提他們曾經幹過的好事,只會一口咬定,錯的不是我,是他!
而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儒家確實是諸子百家裏,適應力最強的學派。
哪怕是他們自己也唾棄的暴秦,跪舔起來,也毫無顧忌。
即使是魯地儒生,當年,秦始皇手下的博士,二世身邊的侍從之中,也多的是!
因此,當墨家復蘇的消息傳來,或許老一輩的魯儒,思想觀念已然根深蒂固,不可更改。
但,青壯派卻是立刻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立刻就清醒過來了。
大家都很清楚。
儒家,再不奮起,萬一要是墨家坐大,甚至,墨家根本不需要秉政,只要墨家能夠恢復到其鼎盛時的一半聲威。
這儒家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深根社會底層的墨家,有著把儒家趕盡殺絕,甚至於徹底清除的能力。
黃老、法家勢大,儒門尚有生存之地。
若墨家強勢,這天下,恐怕就無儒門立足之地了。
許多人的憂患意識,瞬間Max。
“當今天子,喜實幹而輕文章,重利而虛義,嘴上崇古,實則法今,究其即位以來,諸般詔書,凡三詔,必有一句‘嘉與士大夫更始’……”一人道:“吾輩欲要建功立業,就必須從這個方面著手,迎其所好!”
其他人紛紛點頭。
這種變幻調門的事情,儒家各派幹起來,都從不生疏,反而異常熟練。
仲尼的教訓,完全可以從無數個不同方向去理解。
實在不行,還可以從周公的理論中去吸取營養!
“吾嘗與蜀郡司馬相如通信,問其今上喜好,其曰:陛下欲法秦時,收三越,擊匈奴,服西南,吾等或可從此下手!”又有人道。
投其所好,與統治者同呼吸共呐喊,向來是儒家生存和壯大的不二法門。
也就是說。
其實儒家的思想是什麽,完全是由掌權的統治階級決定的。
你要擴張,儒家立刻就能為你找出中國統治世界,是上天決定,神明授予的神聖事業的理論和根據,還能瞬間形成一整套思想體系。
你要收縮,他們也能立刻從三百六十五個角度,闡述必要的退讓的重要性。
甚至,夷狄入主,華夏變色,他們都能找出道理和依據。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儒家自己是摻私貨的。
於是,立刻就有人道:“昔在戰國,楚曾經略西南,當吳越之時,三越也屬中國!”
“至於北擊匈奴,雪白登之恥,復呂後之仇,更是理所應當!”那人慷慨激昂的道:“豈不聞: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連最保守最崇古的魯儒都開始思考變革,考慮轉換調門,換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