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公羊學的野望(一)(第2/3頁)

“也不知,我那位師兄是何態度?”董仲舒在心裏想著,念叨著。

但可以肯定,師兄胡毋生,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只看他也興起了“春秋注我”的潮流,就已經知道,他也在打著這方面的主意,雖然他的目標不一定是墨家,也有可能是法家。

……

與董仲舒的靜室,相隔一百步,就是胡毋生的授業地點。

胡毋生很喜歡帶著學生們在廣闊的曠野講課。

今天也不例外。

他端坐在一塊蒲團上,對著門人弟子和圍觀群眾們,沉聲宣揚道:“……故先賢曰:君子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

一段針對於此的微言大義,闡述已畢。

聽者都是如癡如醉,佩服不已,哪怕是那些圍觀者中的法家和黃老派的士子,也是如此。

在實際上來說,在漢室,公羊派首先強大並且興盛。

不是因為祂有多強。

而是因為,公羊派與諸子百家,都存在最大公約數。

他們甚至跟墨家也有最大公約數,並且在歷史上,公羊學的祖師爺們,還曾嘗試過與墨翟交流,演繹,試圖融洽在一起。

這個故事被記載在墨家經典《墨子·耕柱》篇,雖然,最後的結果,就跟後世天朝太祖寫下“別了,司徒登雷”一文,與米帝絕交一般,公羊的祖師爺們與墨翟談判失敗,被噴出門外。

可能其他儒家派系,談器械色變,但公羊不會。

子夏先生筆削春秋時,就曾經告誡自己的門人弟子: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

認為任何事務,都有可取性,不要急於去否定其他人,而是應該好好學習。

一代代的子夏門徒學習下來。

於是,就開出了法家與儒家的春秋各派。

而公羊派,是自詡為子夏先生最正統的繼承人的。

將這一段講完,胡毋生放下手裏的書卷。

於是,整個授課場地,頓時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好戲。

在整個太學裏,胡毋生的課,是聽的人數最多的。

很多時候,常常都有數百人在等著聽講。

其中,法家、黃老學的弟子,甚至教授,也都來圍觀。

大家來圍觀,起初並非是因為胡毋生講的有多麽好——說實在的,沒有太學以前,很多人連胡毋生的名字也沒聽說過。

又何來什麽印象?

大家最初來圍觀,只為了一件事情。

因為胡毋生自太學開學以來,就持之以恒,專注不懈的評論天下各個派系的學問漏洞和錯緲。

他以風趣的語言,淵博的知識,以及無可爭議的辯駁才能,讓人折服。

更重要的是,他批判的對象,經常是儒門內部的派系。

很少波及其他人。

儒家內訌,大家自然喜聞樂見。

卻殊不知,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中,許多人的三觀,被他糾正,被他影響。

他的學問,漸漸為人所知。

在太學裏,甚至逐漸成為顯學。

哪怕是法家和黃老派的巨頭們,也常常會來聽講。

而長久以來的習慣,讓大家都知道,胡毋生在講完自己的本課,必然要開噴。

“來來來,大家來下注了,胡先生,今日要說誰家?”有好事的貴族子弟,甚至私下開盤:“谷梁一賠一,楚詩一賠三,魯儒一賠二,快快快……”

頓時,附近數人,紛紛掏錢下注。

“今日,某不才,與諸位說一說,魯儒……”胡毋生站起身來,侃侃而談。

人群裏,十幾個儒生聽了臉上一緊,感到有些臉疼。

最近半年,這位胡子,最愛的日常,就是噴魯儒了。

整個魯儒派系的陳規陋習和因循守舊不思進取,只想趟在先人功勞薄上享福的毛病,被他拿出來不斷評說。

更可怕的是,他還引經據典,說的魯儒一系的學生和老師,尷尬癌發作的不要不要的。

但是,在最初幾次被打臉後,魯儒們非但沒有遠離,反而,每次胡毋生開講,都會派人或者親自來聽。

這不是因為魯儒是抖M——雖然實際上確實如此。

而是因為,魯儒一系已經明白,並且清楚。

變則存,不變則亡。

怎麽變呢?

有識之士,當然知道——去找那個攻擊你最厲害的人,他的批評和言語,存在著能讓你進步的力量。

反正,讀書人抄書,根本不叫抄。

最近,魯儒在長安的青壯派,就是一邊聽著胡毋生大噴特噴,然後回頭,將其的文字、語言,整理一下,再刪改刪改,改頭換面,變成自己的東西。

此時此刻的儒家,依然是那個活力十足,充滿了力量的朝陽學派。

它或許有很多問題,很多毛病。

然而,它確實是諸子百家裏,最懂得變化,最懂得自我修正的派系。

若非如此,它怎麽能有今天的強大和興盛,怎麽可能出現這麽多各種各樣的多元化的學派和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