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公羊學的野望(三)(第2/2頁)

而黃老派,則是憂心忡忡的看著此事的發生。

魯儒今天的表現,奇差無比。

他們一敗塗地,輸的幹幹凈凈!

從此以後,恐怕,思想界將要迎來一場空前的大討論了。

機變械飾和奇技淫巧,這種純粹臆想出來和腦補的東西,一旦付諸實際討論。

恐怕要在事實面前,一潰千裏。

就像那位楊姓博士一般。

黃老派很清楚,那位楊博士,不是不能再辯論下去了。

講道理的話,對方其實還可以將辯論朝著究竟是德重要,還是賢重要,這個根本不可能討論清楚的命題延伸。

他為什麽不能再辯論了呢?

因為胡毋生已經發出了警告了。

那句警告就是:莊子。天地篇。

旁人不清楚,黃老派實在太清楚此話的意思了。

因為,所謂懷詐機心這個說法,最初就是莊子在其天地篇的一個故事裏出來的。

那是一個關於子貢的故事。

說的是,當年子貢遊於楚,反之晉,在漢陰地區看到一位大叔辛辛苦苦的開鑿渠道,然後抱著一個甕,從井裏提水,倒入渠道裏,以此灌溉自己的土地。

但,在井口,就有一個槔。

那是一種簡單的機械,也是今天遍及渭河兩岸與天下河流的水車的前身。

子貢於是就很奇怪,去問那位大叔:您為什麽放著橰不用而自己去抱甕取水呢?要知道“一械於此,一日浸百畝,用力甚寡而見功多”。

大叔於是大笑,先跟子貢介紹了那個機械,然後說出了那句至今為魯儒和黃老派攻擊機械的名言:機心存於胸,則純白不備……更在最終以長者的身份教訓子貢:功利技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為。

這在最初,其實只是一個哲學故事。

就像莊子的著作裏的許多故事一般,用著看似荒誕不經的故事來探討哲學和思想。

但,漢之魯儒和黃老派,將這個故事的內容和思想,政治化,使之變成自己的理論和思想的一部分。

衍生出種種理論和說辭。

然而,在今天,在現在,莊子天地篇裏的說辭,連個不識字的農民,也忽悠不了。

因為,水車走進了千家萬戶。

當今天子,為了鼓勵地主和豪強以及百姓安裝水車,甚至不惜玩起了補貼。

安裝水車的人,可以獲得一定數額的補貼,這些補貼雖然不是現金,但卻可以在鹽鐵衙門,購買各種農具和食鹽以及酒。

所以,至少在關中地區,民間的水車安裝狂潮,此起彼伏。

現在,幾乎大半以上的關中縣,都已經遍及水車,而幾乎所有的地主家庭,都擁有一具水車。

在這樣的現實面前。

再拿莊子天地篇來說事。

那等於是開了個地圖炮。

一炮將整個關中的百姓、地主。權貴,全部覆蓋。

堅持下去,可能就要得罪整個關中了!

別說是魯儒了,就是他們黃老派,也Hold不住。

甚至有黃老派的巨頭,已經開始琢磨著,是不是以後不再宣揚和談論此事了。

畢竟,民心不可違。

尤其是關中的權貴們的利益不可違!

……

目送著魯儒們消失在視線裏。

胡毋生知道,今天是時候收手了。

正所謂過猶不及。

而且……

胡毋生將視線投向南方。

哪裏是法家的巨頭,真正執法家話語權牛耳的張恢先生的地盤。

“今天晚上,大概張子就要到我家來談話了……”胡毋生在心裏盤算著:“正好,可以讓吾門生公孫弘與張子見上一面……”

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一直以來,致力和努力的目標就是推動儒法合流,以期於在將來,儒法共同執政。

就像當年,共和執政。

因為,胡毋生已經清楚,並且明白。

無論是儒法黃老還是墨家,都不可能單獨執政。

現在,諸子百家的力量和勢力,在朝野互相制衡。

任意一個學派,都無法壓服其他學派。

更何況儒家內部,山頭林立,各種學說和思想泛濫。

所以,只能是兩個大學派,聯合起來,共同進退。

而儒家能選擇的盟友,其實只有法家。

沒有別的原因。

只因為,墨家幾乎不可能跟儒家在屋檐下共存。

而黃老派習慣了當老大,也不可能彎腰去跟小弟儒家或者法家聯手。

而現在,儒家和法家,又正好形成共補。

儒家需要法家的高層好感和對政局的把控,而法家也需要儒家龐大的門人弟子和傳人來搖旗呐喊,為其政策壯威。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誰做周公,誰為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