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五月,匈奴的單於庭大纛,來到了龍城。

盛大的祭祀,也隨之開始。

為了向先祖和神明禱告,使之繼續保佑匈奴帝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一個個奴隸,被擺上了祭台。

匈奴人深信,人祀才是獻給先祖和神明最好的祭品。

尤其是將敵人的首領以及貴族獻祭給先祖與神明,能讓先祖和神明,更加歡愉。

所以,這次祭祀,足足數十位大宛貴族,被擡著綁上了石柱。

他們的哀嚎與慘叫,在龍城回蕩了數日之久。

鮮血,幾乎將石柱下面的草地都染黑。

無數的蒼蠅飛舞著。

但,今年與往年不同。

薩滿祭司們堅持認為,他們的巫術和神通,已經進一步加強了。

所以,今年多了一個詛咒漢朝的環節。

一位位薩滿祭司,紛紛登台,玩弄著種種手段,詛咒著漢朝這個敵人。

有人詛咒,讓漢朝的馬匹全部病死。

也有人詛咒,讓漢朝發生瘟疫,人民顛沛流離。

甚至,有人直接詛咒,漢朝的皇帝暴斃,國家內亂。

隨著這些薩滿祭司的表演,匈奴內部的情緒得到了發泄。

許多匈奴的部族首領,甚至因此振臂高呼,請求天神降臨神罰,懲罰漢朝。

軍臣與其他匈奴高層,也都是得意洋洋。

馬邑之戰結束後,匈奴帝國的頹勢,似乎因這次盛大的祭祀而宣告終止。

而來自大宛所得到的財富、奴隸和物資,更是讓許多貴族深信,大匈奴依然是世界第一的強國。

唯有在龍城的某個穹廬中,依然垂垂老矣,風燭殘年的中行說,躺在幹草鋪成的床榻上,聽著龍城外面的喧嘩聲。

這個老宦官忽然淚流滿面,傷心欲絕。

一直在中行說身邊,如同弟子一般精心照顧著這個老上單於的智囊的蘭陀辛見此,低頭問道:“您為什麽傷心呢?”

“老上單於在位的時候,大匈奴何曾需要看漢朝的臉色?”中行說仰著頭,幹癟的臉頰上,皮膚粗糙的能留住淚水,他沉痛地說道:“老上大單於在位時,我大匈奴對漢朝,雖稱不上予取予求,但卻也是占盡上風!當是時,單於但有所求,漢朝不敢不予!單於給漢皇帝書,牘以尺二寸,辭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敬問漢皇帝!”

“哪像如今,非但國書牘以尺一寸,其辭更是怯懦如鼠!”

蘭陀辛聽著也是羞愧不已。

漢匈國書,自從馬邑之戰後,匈奴人就自動改成了與漢朝送給匈奴單於的國書一樣規格的一尺一寸。

其擡頭之辭,更是自動自覺的刪去了那些可能激怒漢朝的文字。

現在的漢匈國書,匈奴方的擡頭,已然變成了簡簡單單的:匈奴單於敬問漢天子。

不僅僅刪去了天地所生日月所置,連大匈奴的大字也被省略。

不止如此,漢皇帝,變成了漢天子。

假如說之前的漢匈和議,匈奴是大哥,漢朝是小弟。

那麽現在,匈奴人自動將自己的位置擺在了漢朝之下,幾乎相當於承認了漢朝的霸權。

據說,這些改動,都是且渠且雕難那個匈奸的手筆。

是他勸說了單於庭的貴族和單於,說什麽“我大匈奴素來不重繁文縟節,漢朝之所謂禮儀,於我匈奴一無是處”,然後勸說單於庭的貴族們“且以大局為重”。

誰要反對,或者說杯葛此事。

且渠且雕難立刻就會跳起來,指著對方的鼻子痛罵對方是企圖“破壞大單於西征大政”意圖挑起漢匈戰爭,破壞和平的“居心叵測之徒”。

而單於和單於庭的貴族,都被西征帶來的利益,沖昏了頭腦。

任由且渠且雕難操作漢匈交往。

在且渠且雕難的主持下,他蘭陀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匈奴的幕南附庸,大片大片的不穩。

許多小部族,對單於庭失去了信心。

只是,蘭陀辛必須也要承認。

且渠且雕難,說的有道理。

現在,漢強匈奴弱。

馬邑之戰的結果清清楚楚的證明了這一點。

在匈奴沒有找到能擊敗那支在馬邑城下圍殲了折蘭、右賢王本部以及樓煩、白羊聯軍的漢騎辦法前。

匈奴,只能在漢朝面前退讓。

以換取時間。

這是清楚無誤的事實,哪怕蘭陀辛等人再不滿,也只能接受。

躺在幹草上的中行說卻是激動的繼續說道:“當今單於,若只是隱忍或者忍辱負重,大匈奴或許還有希望,但其……”

中行說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響。

那些薩滿祭司的詛咒之語,和匈奴貴族們的歡呼雀躍之聲。

他垂然低頭:“其今日此等行徑,清晰無誤的證明了,他就是一個怯懦之君!”

“今日之所謂詛咒,不過敗犬之哀嚎而已!”

“我深恨當年,沒有勸說右賢王,先發制人,以至於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