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第2/4頁)

“老上單於一手創立的基業,恐怕不出十年,就將喪盡!”

蘭陀辛聽著中行說嘴裏吐出來的這些大逆無道的詞語,他只能沉默的低下頭。

因為他知道,這個老宦官說的沒有錯。

今日的匈奴單於,今天的匈奴貴族,已經在漢朝面前,被嚇得膽寒了。

馬邑之戰,那慘痛的大敗,被這兩年通過換俘換回來的匈奴貴族,廣為宣傳。

那支刀槍不入,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撞碎了折蘭軍陣的漢軍胸甲騎兵,讓每一個匈奴人,都生不出與之對抗獲勝的信心。

特別是在下層的牧民和騎兵心裏,漢軍的那支騎兵,已然被神化了。

原本,事情可能糟糕不到這個地步。

畢竟,下層的牧民和騎兵什麽的,愚昧無知,還不是貴族和主人們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

但問題是,整個單於庭都被那些換俘換回來的貴族描述的場景嚇傻了。

他們戰戰兢兢的看著漢朝。

並且將這種情緒,傳染給了下層。

以至於,今天的匈奴,只能在龍城靠著薩滿祭司來詛咒漢朝。

卻不敢派人去殺死,哪怕是侮辱和羞辱那些正在匈奴各個大部族中清查被擄漢人的漢使。

兩國邊境地帶的部族,現在不是主動後撤了,就是已經在跟漢朝眉來眼去。

今日的匈奴狂歡,確如中行說所說,不過是敗犬的哀嚎,怯懦者和膽小鬼的盛會。

他們只願意去西方,征服和掠奪那些軟弱的塞人、月氏人、康居人,死都不想回頭去南方長城了。

甚至,某些部族誇張的連過冬都不回南方了。

他們將自己部族的過冬之所,挪到了西方的盆地。

匈奴立國以來,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局面,也從未面對過這樣的情況。

蘭陀辛嘆了口氣。

他擡頭看著躺在草堆上,已經走到了末路的中行說,問道:“中行先生,您是老上大單於的智囊,也是大匈奴的智慧所在,以您之見,大匈奴若要繼續延續和稱霸,應該如何?”

中行說躺在草堆上,望著蘭陀辛,先是搖了搖頭。

然後,他想起了自己記憶裏的那個永遠不會被他遺忘的片段。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夏天。

老上單於初立,漢匈之間,達成了一項全新的和親條約。

他,一個宮廷裏可有可無的宦官,成了那個和親條約的添頭,被人綁著送到了草原。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來匈奴的。

只是,那些貴人掌握著強權,根本不給他決定自己命運的機會。

於是,在臨行前,他對著長安宮墻發誓:必我行也,為漢患者。

負責押送的官員,聽了他的誓言,紛紛哈哈大笑:“閹豎之奴,也有骨氣?”

從那以後,向漢朝,向劉氏,向這個世界報復,就成為了他的夙願。

如今,他是要死了。

中行說很清楚,他活不過幾天了。

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會咽氣。

但他的誓言,他的夙願,他的執念,卻沒有半分見到實現的曙光。

反而,漢朝和劉氏,越發的興盛、強大。

新即位的那個小皇帝,傳說被漢太宗劉恒著重培養的繼承人。

東取西討,南征北戰。

短短數年,就開疆拓土數千裏。

南吞東越,使南越王趙佗內臣,閩越人戰戰兢兢,匍匐在地,口稱聖天子,跟羊羔一樣乖巧。

在東方,他揮動天子劍,不僅僅將整個朝鮮王國以及朝鮮之後的整個半島,劃拉到了漢朝碗裏。

更向北和西,拓土數千裏。

甚至於,借著馬邑之戰,迫使匈奴割讓了整個烏丸山以東的全部土地。

鮮卑與烏恒,從此成為了漢朝的奴婢。

龐大的漢帝國版圖,至此,南及南海,北到長城,東至雪原,西及巴蜀,幅員以數萬裏,帶甲山河百萬,英雄豪傑,層出不窮。

反觀匈奴,自八年前內訌後,國勢每況日下。

至於今日,甚至只能靠著西征來安慰自己。

漢匈攻守之勢,從此改易。

作為一個曾經的漢人,中行說很清楚,下一步,漢朝的戰略,肯定是北上。

河套平原,這個秦人的故土,沒有漢人君主會忘記和放棄。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完成了修整和重新組織的漢軍,必然跨過長城,發起河套戰役。

河套之後,自然是河西。

河西走廊一下,整個世界就會坦露在漢朝人眼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漢朝人一定會繼續西進,與匈奴爭奪西域。

而倘若匈奴在河套和河西連吃敗仗,那什麽去守住西域?

西域一丟,匈奴就被困死在了幕北的沙漠和荒原之上,永世不得翻身!

若果真如此,那他這一生的意義何在?

他這一生,耗盡的一切心血與努力的意義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