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抗戰前,大名鼎鼎的“三合幫”幫主肖建彪住在宣外大街菜市口丞相胡同15號,這是個相當講究的三進四合院,此為鹹豐年間吏部左侍郎錢晉堯的宅子,老爺子死後子孫不肖,吃喝嫖賭將家產敗盡,這宅院就到了肖建彪手裏。

徐金戈乘坐的吉普車停在這座宅院前,他沒有急於下車,而是點燃一支香煙,透過車窗打量著這座宅院周圍的街道形貌,這是他的職業習慣。

徐金戈通過審訊花貓兒等人獲得了不少肖建彪的秘密,他又通過保密局系統將肖建彪在重慶時的情況查個一清二楚,這個行蹤詭秘的“彪爺”終於浮出了水面……徐金戈一旦鎖定目標,腦子裏的計劃也就漸漸形成了。

當年肖建彪指使手下人趁盧溝橋開戰,城內人心惶惶之際血洗了“笠原商社”佐藤一家,劫走包括馬湘蘭的《蘭竹圖》在內的大批文物字畫和財物,肖建彪趁日軍與29軍在南苑激戰之時攜部分文物逃出北平,最後輾轉到了陪都重慶,也多虧了這批文物,他在重慶官場上以文物行賄,上下打通關節,在不長的時間就建立起一個覆蓋國統區及大部分淪陷區的走私物資銷售網,肖建彪是個沒有任何原則的人,只要有利潤,他甚至可以和魔鬼做交易。徐金戈在偵查中發現,肖建彪曾與國防部、全國賑濟委員會、難民救濟署、交通部等部門的官員勾結,將盟軍通過“駝峰航線”運送到中國的軍用物資倒賣到敵占區去,他的客戶中除了有汪偽政府的高官,甚至還直接和日本占領軍做生意,就憑徐金戈掌握的情況,肖建彪這個混蛋槍斃他十次都不多。

徐金戈走上台階,按響了門鈴……

大門開了一條縫,看門的大漢探出頭來,上下打量著穿軍服的徐金戈,嘴裏還算是客氣:“這位長官找誰?”

“你去通報一下,我要見肖建彪先生。”

“對不起長官,您是……”

“我是國防部保密局的徐金戈少校。”

“您……預約過肖先生嗎?”

徐金戈的怒火爆發了:“預約個屁!見個肖建彪還要預約?他當自己是誰?老子是給他臉呢,快點去!”

這一罵比什麽都管用,看門大漢馬上知道此人有來頭,不然誰敢這麽橫?能指名道姓罵彪爺的人,八成都是惹不起的。大漢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長官息怒,請客廳裏用茶,我馬上通報肖先生。”

肖建彪的中式客廳大門為鏤空樟木格子門,門上刻有《石頭記》插圖木雕,幾十幅各不相同,基本涵蓋了《石頭記》的故事梗概。門前四根柱頭各雕兩個合成八仙過海的故事,推門入內,橫梁掛有前後兩塊匾,主匾是堂名“百忍堂”,副匾居然是於右任的手書“風月無邊”。肖建彪的客廳不算大,一色明清風格的紅木家具,從客廳布置上看,還不算太奢侈。徐金戈坐在一把明式圈椅上一邊品茶一邊欣賞墻上掛的字畫,客廳西面墻壁上也掛著一幅畫兒,似乎是蘭竹圖案,他快步走過去先看了看落款,上面赫然顯出“馬湘蘭”清秀的字體……徐金戈心裏明白了,這就是那幅被文三兒稱為“窯姐兒的畫兒”。

那天在“翠雲軒”茶館時,文三兒怎麽也想不起來“馬湘蘭”的名字,只說是古代一個窯姐兒的畫兒,畫的是蘭花和竹子,琉璃廠“聚寶閣”的陳掌櫃以三千大洋的價格賣給了日本人佐藤。徐金戈對此價格印象很深,他知道在民國二十六年三千銀元的價值。為了慎重起見,徐金戈還專門裝扮成文物收藏者走訪了不少琉璃廠的文物商,有不少人還記得當年《蘭竹圖》那樁公案,都說“聚寶閣”的陳掌櫃是個倒黴蛋,他命裏沒福,消受不了馬湘蘭,那幅《蘭竹圖》只能給他帶來災禍,最後八成是讓馬湘蘭給方死了。當年燕京大學的學生們抵制日貨正在火頭上,不知死的陳掌櫃財迷心竅,硬要把《蘭竹圖》賣給日本人,這不是找倒黴嗎?結果這事兒不知怎麽傳了出來,讓大學生們把鋪子給砸了,據說砸鋪子時人挺多,一些流氓地痞也跟著混水摸魚,陳掌櫃多年積攢的家當毀於一旦,人也被打傷,這個倒黴蛋破產以後被人四處逼債,急火攻心,日本人進城以後就下落不明。琉璃廠一個擺地攤兒的老頭兒說:“聽說陳掌櫃死了,虧得他死了,不然他活下來現在也得倒黴,把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賣給小鬼子,不辦他個漢奸罪才怪。”

看來,這就是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幅《蘭竹圖》。

“徐長官,鄙人肖建彪有失遠迎,給您賠罪了。”長袍馬褂的肖建彪走進客廳拱手道。

徐金戈轉過身來:“哦,你就是肖建彪先生?見你一次很難呀!”

“在下肖建彪,下人無知,怠慢了徐長官,鄙人已經責罵過了,還請徐長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