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殺機

夜幕籠罩下,孫思邈坐在黑暗處,再無聲息,乍一看,如幽靈浮動。

冉刻求心驚之下,更是茫然。

說實話,他根本不了解孫思邈這個人,他只是聽僧璨提及、斛律明月略講,但這些對了解一個人顯然不夠,更何況孫思邈一直都像隱在霧中的人。

見黑暗中的孫思邈就那麽坐著,似有孤單之意,冉刻求陡然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叫道:“先生,我想好了,我一定跟你走的。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麽,但這些日子來,我知道你是個有堅持的人。人家給你官你不做,人家給你錢你不要,你想要的東西,只怕我這輩子都不能理解,但我知道……我其實,也想做你這樣的人。”

他混跡市井多年,說出最後幾句話的時候,陡然覺得心頭清亮,雖是一閃而過,但那一刻他再沒有畏懼仿徨。

良久,孫思邈嘴角又浮出淡淡的笑容,“好,你坐下,聽我說一件事情。”

他擡頭望著夜空,神色又帶分滄桑。

冉刻求一旁看了,心中有些奇怪,暗中嘀咕,這個孫先生究竟有多大呢?聽斛律明月說起往事的時候,他最少也得三十歲以上,為何有的時候,我看他年紀不過和我仿佛呢?

“方才我說了,這世上好心的人未見得能辦得好事。你以為幫人的時候,其實是將自己陷入了深潭。但世事往往如此,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方不負平生義氣一場。”

冉刻求聽他前面說得消沉,後面卻深得心意,連連點頭道:“先生,我看慕容晚晴也是可憐……”

孫思逸擺手止住他的下文,緩緩道:“多年前,我曾被人救過一命。”

冉刻求大為驚訝,心道孫思邈武功深不可測,竟還有人能救他性命?

孫思邈看出冉刻求心意,“那時候我還年輕,只是精通醫術,並不會武功。”

“那先生的武功是誰教的?”冉刻求好奇心大起。

孫思邈避而不答,回憶往事道:“我自幼大病一場,久病竟自醫。見天下混亂,百姓日苦,於是在精研醫術後鉆研三墳五典、諸子百家,企圖從中尋出一條濟世之道。”

冉刻求偷吐舌頭,暗想我只想做一個富豪,不讓人瞧不起,不想先生志向如此遠大,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聽孫思邈又道:“大道至簡又至難,我雖有所獲,但實在無多。但有一日,卻從一本書籍中發現個秘密,怦然心動,本要立即前往昆侖山尋秘,可卻因為一件事耽擱了。”

他說到這裏時,眼眸中突閃過分痛楚。

昆玉難磨,流年更似水無痕,很多往事印在心頭,痕跡終生不去。

那痛楚閃過,取代的是無邊的惆悵,孫思邈又道:“那時候的我,心高氣傲,和你如今仿佛,雖一介書生,但什麽事情都想理會。”

冉刻求羞愧道:“先生說的是,有時候,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以後我碰到什麽事,躲開就是。”

孫思邈微微一笑,“那也不用。你心性極佳,可惜一直未有人指點,我也指點不了你什麽,只願你順著本心就好。但這本心難求……”他說的聲音越來越低,有了分猶豫。

他那一刻想的是,我帶冉刻求在身邊,對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冉刻求記掛著故事,並沒有去體會孫思邈的言下深意,問道:“先生,後來怎樣了?”

孫思邈道:“後來我差點因此送了命,不過幸得冼夫人相救。”

“冼夫人?”

冉刻求搔搔頭,似有印象,略一回憶,吃驚道:“嶺南的冼夫人?”

見孫思邈點頭,冉刻求大為錯愕,“聽聞冼夫人是在梁武帝的時候,嫁給嶺南馮家的馮寶。馮寶本是漢人,冼氏卻是當地越族首領,本來男尊女卑,但冼夫人嫁給馮家後,嶺南人卻是只知冼氏,少提馮家。”

他說到這裏,搔搔頭笑笑,似感覺有點班門弄斧。

孫思邈卻想,冼夫人女中豪傑,能力百年難見,若論聲望,遠超馮家了。

見孫思邈不語,似有鼓勵,冉刻求又繼續說道:“冼夫人坐鎮嶺南多年,德高望重,還會行軍作戰。陳武帝代梁後,也對冼夫人極為器重。當初陳國勢弱,若非冼夫人擁護陳國,江南陳國的江山也不見得會安穩到今天。如今雖是陳頊當政,但冼夫人若有所求,陳頊也是絕不推辭的。不過,聽說冼夫人的丈夫馮寶多年前已經死了。”

他提及這些往事,見孫思邈只是點頭,想到什麽,“可冼夫人本是嶺南越族人,先生當初去昆侖,怎麽會和她相見呢?”

孫思邈沉默半晌才道:“那是她最後一次到北方。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那以後,她再未涉足江北,只怕這一生,也不會離開嶺南了。”

“為什麽?”冉刻求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