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手(第4/7頁)

他不動則已,出手必中。

身形一動,孫思邈先用七槍逼退茅山宗一代宗師王遠知,然後輕輕一躍,就過了陳國兵士布下的刀山,在吳明徹拔劍的時候,取了吳明徹的劍,制住了吳明徹。

舉重若輕——輕得如同天地間的蕭蕭落葉。

秋風襲來,吳明徹感受到自己寶劍上的冷意,喉間起了層微細的疙瘩。

“孫思邈,你……”吳明徹喉結上下錯動,本還想說兩句狠話,可望見孫思邈如海的眼眸,咽了口唾沫道,“你想怎樣?”

那一刻,他心中懊喪中還帶分驚怖,面臨死亡前,他才知道自己其實和別人沒什麽兩樣。

“放了張季齡他們。”孫思邈目光微閃。

吳明徹心頭一震,嗄聲道:“辦不到!”

孫思邈看了他許久,這才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你的確辦不到。”

吳明徹突然感覺心中有羞臊之意,他知道孫思邈明白他為何辦不到,這讓他也有十分無力的感覺。

“動手的是蕭摩訶和王遠知……執行的人是你吳將軍。”孫思邈目光緩緩從王遠知身上掠過,“可策劃這場反擊的人當然是淳於將軍。”

吳明徹不語,渾身竟有些發抖,但顯然不再是畏懼。

“請帶我去見淳於將軍。”孫思邈道,“這點吳將軍當然能做到。”

“嗆”的一聲響,孫思邈撤了長劍,長劍又回到吳明徹腰間的劍鞘內。

面對無數陳國的兵士,面對王遠知,面對陳國大將,他竟敢收了劍?

所有人都是一怔,王遠知也像怔了下,緩緩地放下掐訣的手。

吳明徹眼中露出分復雜之意,半晌才轉身向院外走去。

陳國兵士閃開了一條道路,目送二人出了庭院,也慢慢地放下手中泛著寒光的鋼刀。

長巷幽靜迂回,吳明徹在巷子中轉了幾轉,就到了一院門前止步,不言不語。

院門虛掩,院中極靜,張家翻天覆地的變化,似乎絲毫沒有影響這裏的安寧。從外面來看,根本不知裏面有什麽。

或許什麽都沒有,或許有著殺機重重的陷阱……

孫思邈伸手推開了院門,走進了庭院。

院中只有一人,坐在輪椅之上,他似乎不堪秋意蕭瑟,身上披著一件裘皮大衣,身旁的紅泥小火爐燃得正旺。

爐上茶壺正燒著水,水已沸騰,那人拎起茶壺,將桌上的兩只茶杯滿了水,然後似不堪秋風無情,輕輕地咳。

他竟像根本不知道孫思邈走了進來。

可他放下茶壺,不等擡頭時,就道:“孫先生請用茶。”

孫思邈走過來坐下去,卻沒有去拿那茶杯,他只是看著面前那人,道:“淳於將軍神機妙算,當然知道我不是來喝茶的?”

那沏茶的人當然就是淳於量。

淳於量緊了下身上的裘衣,又咳了幾聲,這才道:“茶能讓人靜心的。”他緩慢地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口,手中似乎端著千斤的分量。

他難道有什麽心煩的事情?

孫思邈淡淡道:“權謀卻是能讓人亂心的。淳於將軍運籌帷幄,很耗心神,不是區區幾杯茶能夠彌補的。”

淳於量又咳,縮卷了身子,這讓他看起來不再像是將軍,而更像個羸弱的書生。

“先生當然都知道了?”

孫思邈搖搖頭。

淳於量眼中似有針藏:“先生見到王遠知不在牢中時,難道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頓了片刻,淳於量一字字道:“孫先生本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孫思邈臉上迷霧更濃,並沒有絲毫自得:“淳於將軍錯了,我不是聰明的人。”輕輕地嘆口氣,喃喃道:“十三年前,我就曾對自己說,我再不當一個聰明人。”

淳於量又在喝茶,他像對孫思邈所言深有感觸的樣子。

“因為我知道要當一個聰明人,就要付出聰明人的代價,我付不起這代價。”

孫思邈自嘲地笑笑:“其實在皇宮的時候,我就有些奇怪了,奇怪皇宮有些事情,並不合理。桑洞真怎麽突然會死?貴國國主陳頊本是個狐疑的人,卻為何把一切看得很淡,他似乎覺得桑洞真的死好像是意料之中?王遠知為何把賭注輕易放在冉刻求身上?一代宗師,怎麽會這麽草率?聰明的淳於將軍,又如何會忽略了其余的可能,輕易地將王遠知下到了獄中?”

淳於量喃喃道:“原來有這麽多問題,先生果然……看得清。”

“我那時候只是困惑。”孫思邈道,“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在做戲。”

“顯然不是什麽高明的戲了。”淳於量咳嗽道,“至少讓先生看到很多漏洞。”

“因為做戲的人知道,漏洞本無關緊要的——他們只要這出戲唱下去就好。”

孫思邈淡淡道:“做戲的人要的是結果,卻不是過程。你們這出戲本是演給我看……或者應該這麽說……這出戲本是演給想看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