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烏真超哈

潮州惠來縣境官道西塘河畔,鮮血將河水染得通紅,因為人馬的屍體太多,以致於這一段河水竟然不再流淌,成了一條死河,散發出難聞的腥臭味。

官道上、河塘畔到處都是丟棄的武器盔甲,地上到處都是爛了的旗幟,受傷的戰馬掙紮著發出嘶鳴聲,一根根炮管從炮車上被掀翻,東一根西一根的滾落在地。

戰鬥還未結束,統領烏真超哈的漢軍正白旗固山額真、續順公沈永興已經將手頭上最後的力量全部押了上去,他已經孤注一擲了,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如果不能擊退太平軍的進攻,他和他的烏真超哈營將見不到明天的日出。

沈永興是大清的第三任續順公,第一任續順公沈志祥是他的叔父,死於順治五年,因膝下無子便由其兄之子沈永忠襲爵,順治十二年因事被革,改以沈永興襲續順公爵。這一次隨簡親王濟度南下廣東,沈永興是被安親王嶽樂親點為烏真超哈營統領,盼其能與第一任續順公沈志祥一樣為大清賣命。爾今,沈永興真是在賣命了。

“公爺,打不得了,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

副統領盧光祖滿臉是血,皮鎧都被劃破,勉強掛在身上,左胳膊處的傷口還在涔涔的滲血,不顧傷口還在流血,他哭叫著跪在沈永興的面前,苦苦哀求沈永興把這最後的一點人馬撤下去,趕緊逃回普寧,不然就全完了。

盧光祖是遼東海州人,曾從肅親王豪格下四川破張獻忠,以功授世職一等阿達哈哈番。順治九年孫可望破敘州,固山額真李國翰率師赴援,盧光祖奉命殿後被孫可望軍戰敗,剝去其一等阿達哈哈番爵位,順治十一年命其烏真超哈營中立功贖罪。

盧光祖並非貪生怕死之輩,當年在隨豪格破張獻忠,隨李國翰打孫可望時,他都是勇於沖鋒,哪怕是殿後打必敗之仗也從不畏懼,可是今日他卻害怕了。這仗打的實在是太慘,盧光祖手下三個佐領步軍打到現在就剩兩百多了,一想到那些手下兒郎臨死前不甘心、不敢相信的眼神,盧光祖就心如刀絞。戰前要蕩平廣東太平寇的豪情壯志早已蕩然無存,這會只想趕緊撤,再不撤的話恐怕真就全軍覆沒了。

盧光祖的哀求讓沈永興勃然大怒,因為受傷的緣故,他已經提不起鞭子去抽打這個想要逃跑的副統領,只能怒目瞪著這個膽小鬼,吼叫著:“誰再敢言撤,本公砍了他腦袋!”

仗打到這個份上,對於沈永興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烏真超哈營已經折損大半,太平軍的騎兵不要命的進攻令得那些從北京帶來的大炮根本無法發揮作用。面對兵力超過自己數倍的太平軍,沈永興毫無贏的希望,但明知是輸,明知再沖的話就會全軍覆沒,沈永興還是毅無反顧的決定沖鋒,因為他輸不得更撤不得,他只能堅守等待援軍的到來。

沈永興身後的協領左元也負了傷,此人是前明大將左良玉的孫子,其父便是領幾十萬大軍不戰而降的左夢庚。順治六年清廷敘左夢庚率兵來降功,授其一等精奇尼哈番。後左夢庚從英親王阿濟格討大同叛將姜瓖,攻左衛克之,擢鑲白旗固山額真。順治十一年左夢庚病死,年僅12歲的左元襲其一等精奇尼哈番爵位,在漢軍鑲白旗任協領。此次南下本無抽調才16歲,毫無戰陣經驗的左元,卻是其自己到簡親王府請的命,此舉令左元在京師大出名頭,便是宮中的太後也知道左夢庚的兒子是個少年英雄。

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左元到現在也沒有對太平軍有什麽恐懼,故而對於說撤的盧光祖很是看不起,望著遠處正在列隊向這邊緩緩壓過來的太平軍,他牙關咬得緊緊的,眼神中滿是復仇和立功的火焰。

“都統死了參領上,參領死了協領上,協領死了佐領上,全死光了本公上!有敢言退者,一律陣斬之!”

沈永興面色猙獰,烏真超哈營的將領李天水、石慶、鮑敬等人硬著頭皮繼續戰鬥。他們不是不知道這仗打不贏,但他們必須服從軍令,因為大清的軍法不是擺設,他們可以戰死在這,卻絕不能違逆主帥命令後退,更不能喪了主將,不然即便他們能夠活著回去,脖子上的腦袋同樣保不住。

沈永興的心其實在滴血,烏真超哈炮營連同護衛的正白旗4個牛錄現在就剩下一千多人,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望著滿地的屍體,望著那些滾得到處都是的炮管,沈永興痛徹心肺。但他不能讓部下們察覺到自己的痛心,更不能讓部下們有一絲撤退的希望,他必須要堅持,快馬已經突圍而去,援軍隨時都會趕到,若是現在撤退,沒有人能夠在那些太平寇騎兵的追殺下逃回普寧去。

“鮑敬!”

沈永興精光一閃,陡然大喝一聲,因為喝得太用力,胸口的傷勢為之一動,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