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石頭要過刀,茅草要過火,土人要換種

羅可鐸從沒見過太平軍的土木工事,濟度倒是見過,不過死了。和明朝在遼東修建的衛堡防線不同,太平軍所建的碉堡崗樓只以地利為主,且不為推進,只為防守。說起來,這種土木工事放在北方平原地帶,也就是個死靶子,只要清軍斷了這些防線的糧草,防線修得再堅固也沒用,不用清軍打,防線裏的太平軍自個也會崩潰。不崩潰也得餓死,那糧食再多,總有吃完的一天吧。

可這是在湘黔邊境,多山的湘黔邊境,進出就那麽屈指可數幾條路的湘黔邊境!所以羅可鐸沒有別的選擇,要麽就是拿人命硬填一眼望不到頭的太平軍工事,要麽就是另想他法。

攻打平溪驛的戰事倒也算利,正藍旗一個佐領就輕松拿下了這處要道,而太平軍可以用望風而逃來形容。

輕而易舉就拿下要地的平郡王很是高興,趾高氣揚的在滿兵歡呼聲中縱馬奔入平溪驛,準備發動更大的攻勢,賺取更大的功勞,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那臉上的神情和去年在潮惠的簡親王濟度一樣黑的厲害。

“南蠻子太狡猾!”

紮喀實在是想不出除了“狡猾”以外,還能有什麽詞語可以形容廣東明軍。

南蠻子是太狡猾,且心黑手辣,清軍眼前的這道防線,可以說一尺地面下就有一具屍體。

蘇納在靖州修防線,活活累死四千多降兵和民夫。而沅州這道防線,死的人卻有兩萬多。

周士相也不想死這麽多人,可這個時代的土木工事完全靠人力,沒有任何機械可以使用,再加上這條入黔官道很多地方都是石基路面,使得想要破壞它十分困難。

工期短,時間緊,周士相只能拿人命硬填這道防線。長達一個月的工期,據軍部那些主持修建的參謀們統計,大致有一萬三千名土人和九千多漢人降兵和民夫累死在這條只有三十二裏長的官道上。

可以說,這是一條以屍骸鋪就的防線,是一條沾滿漢土人民鮮血的防線。高強度的修建工作不僅累死數以萬計的性命,更接連爆發土人和民夫的反抗。在數次鎮壓中,又有兩千余漢土百姓被殺。

有關沅州防線修建過程中的具體詳情和死亡數字,被周士相下令封档,但嚴禁銷毀。

反清,是漢民族對滿州的抗爭,犧牲再所難免。正如清軍以屠城威逼漢人放棄反抗,以達成所謂屠殺是為漢人好的目的一樣。在太平軍的抗清鬥爭中,同樣也有無數漢人被犧牲掉。而他們的犧牲只為一件事,那便是埋葬滿州一族。

世上事,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反清,對周士相而言是對,是最正確的事;而對於那些因為反清而被犧牲的人而言,恐怕就是錯。

對與錯,從來不是周士相所考慮的,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反抗,他就無法為自己的父母報仇;如果他不反抗,漢人就將做那滿州人的兩百多年的奴隸;如果他不反抗,後世子孫將以大清為榮。

所以他必須反抗,哪怕他的反抗事實上讓在戰亂中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同胞死的更多。

不反抗,活下去的人會更多;反抗,卻讓本來能活下去的人死了。

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卻真實發生著。事實上,湖南的漢人因為太平軍的到來,受的苦難比清軍在時還要多。很多漢人現在並不想成為什麽大明子民,恢復漢家衣冠,而是在想著大清兵快點來解救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太平軍在湖南執行了周士相的“抽血”戰略。

何謂抽血?

抽湖南漢人的血,供養湘黔邊境的太平軍。

抽湖南漢人的血,封堵雲貴清軍。

血是什麽?

錢和糧食,以及生產物資、雞鴨魚肉……甚至是生命。

……

羅可鐸試探性的向著北面的太平軍防線發起了進攻,結果一佐領兵還沒接近對方的崗樓,炮聲就響了起來,緊接著是銃聲。滿兵們倒是奮勇,幾輪箭雨,看得就叫人心驚,可那羽箭除了射在壕溝後的太平軍碉堡上發出“咣當”聲,一點效果也不起。

太平軍根本不露頭,他們就跟烏龜一樣縮在碉堡裏。滿兵要是近了,他們就開炮開銃,不來,他們就等。壕溝也挖的嚇人,既寬又深,一道道的,每隔幾十步就有一道,裏面要麽就是插滿削尖了的樹枝,要麽就是灌滿水。人馬掉進去,要麽被活活剌死,要麽就是活活溺死。沒有生還的可能,因為壕溝的溝壁被太平軍削得很是光滑,連個搭把手的地方都沒有。

這仗,怎麽打?

這路,要怎麽過?

滿兵上下面面相覷。

想過去倒也不是非要走這被太平軍搞得跟烏龜殼似的官道,可以繞路取小道。但那小道馬走不得,人過的話最寬處也頂多只能行兩人,狹處一個人走都費勁。要命的是,太平軍顯然將周圍的地形都摸了一遍,但凡是小道的地方,四周樹木都砍得精光,從上至下一眼掃過,毫無死角。更在險要處修了碉堡和崗樓,無法修碉堡的地方也堆滿了石頭和滾木,駐上十幾個兵就能起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果。且就算清軍能從小路過去,可太平軍的防線沿著這條入黔官道修了幾十裏長,又是分區負責,清軍突破了一處還有另一處,一層又一層,綿綿不決,又哪裏有哪麽多小路可以走,就是走小路,你又能過去多少兵。人少了,不頂事,轉眼就能被太平軍包了,人多了,更沒用,你壓根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