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奏銷大案

金聖嘆等人可沒有注意到蘇納一行,他們眼中只有高聲呼應他們的百姓,還有那如喪家之犬般的衙役。當真是一路行來,士氣風發不可復。

自始至終,金聖嘆和友人丁子偉、丁觀生等人都是走在最前面,生怕百姓們認不得他金大先生似是。一眾秀才對金聖嘆也是極其吹捧,都說今日這事若非金大先生出面,何以能有這般聲勢。眼看著民心所向,大夥一起到聖廟一拜一哭,那酷吏任惟初自是不用說,就是蘇州知府閻紹慶、江蘇巡撫蔣國柱等也要被這民心大勢所畏。

“官府名為清欠,實為打擊我江南世家,意為威我江南人也!”

當日聞翁叔元家被任惟初強征之時,金聖嘆便對友人說了這話,在他看來,所謂清欠壓根不實,既多年未征錢糧,何以還要再征。況江南歸明不過數月間的事,從前江南屬清朝,清朝都未向江南百姓清欠,這明朝又憑什麽要江南百姓交清欠糧。新朝鼎立,當赦免才是,如何重提當年陳帳,這不通,怎麽也說不通。再者這清欠,清的哪門子的稅;這欠,又是欠得哪門子的稅?是你大明還是大清?不說明白這點,清欠便無從談起。

金聖嘆為人極其狂傲,早年考秀才時就寫文章隨心所欲,不按章法,所以五十來歲都不曾中舉。清軍入關後,他將名字改為金人瑞,將自己偽作成追求逍遙名士,更篤信神佛,喜讀佛經和結交僧人。也不知在哪學的扶乩降靈,自稱為佛教天台宗祖師智顗弟子的轉世化身,托名“泐庵”法師,自稱收納30多個已逝女子為冥間弟子,還注了什麽推背圖,端得是一派胡言,浪蕩不羈之輩,然卻憑此竟是得了個大才子的名聲,老了被人尊稱一聲“金大先生”,倒也了了他年青時屢不中舉的遺憾。

金聖嘆一路欣然接受眾人吹捧,心中好不得意,哭廟一成,救得倪用賓等人,再阻了官府的狗屁清欠,他金大先生之名便能在南京城廣為傳播了。

……

哭廟之事初發生於三天前,江蘇巡撫衙門將此事上報齊王後,巡撫蔣國柱得了齊王首肯,方命蘇州府拿人,不過也只拿的倪用賓等五秀才,並未要拿寫揭貼的金聖嘆。這一方面固然是蔣國柱還是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大,另一方面卻是金聖嘆朝中也是有人的。當朝太傅錢謙益可是他的舅舅,而他的舅母河東君柳如是亦在蘇州城中。

不看僧面看佛面,齊王是批了拿人,蔣國柱這裏卻總是要手下留點情份的。他只想嚇唬這幫讀書人,叫其它地方的士紳都知道朝廷對清欠的決心,要他們都識趣,乖乖向新朝納錢納糧,卻還未存心殺人立威,更不想由自己在這江南掀起滔天大案來。

有關清欠奏銷之事,是他蔣國柱最先向兩江總督郎廷佐上報,可那時郎廷佐對這件事是模擬兩可,倒是布政使朱國治很是熱衷此事,常與他蔣國柱說一待匪亂平定,便起奏銷大案。蔣國柱知這奏銷案一起,肯定得罪人很多,所以那時有心將這件事由朱國治操辦,這樣政績他有,怨氣卻由朱國治受去。後來太平軍打破了南京城,朱國治和郎廷佐他們一起被押到孝陵前活剮了,他蔣國柱也搖身一變成了大明的江蘇巡撫。而那位太平軍的大帥,大明的齊王殿下卻不知從哪找到他那份公文扔在了他面前,這就讓蔣國柱騎虎難下了。

奏銷案若起,於朝廷,於齊王肯定大有好處,他蔣國柱能借這大案一步登堂,徹底洗涮他降官的身份。可是這案子真起的話,卻肯定是樁驚天大案,甚至弄不好還會逼反江南士紳,那後果,蔣國柱也只敢想想。他怕自己壓不住,更怕齊王殿下用完自己就扔,那他可就是有苦無地方說了。

蔣國柱想一步步來,由小到大,慢慢推進這事,一點點的從江南士紳手裏套出錢糧來。這樣就不會那麽激烈,也不用興什麽大獄,等到了最後再尋個借口停了此事,這樣齊王那邊好交待,畢竟錢糧好歹弄出來了一些。士紳那邊也好說,怎麽也沒讓你們傾家蕩產,只出點血而矣。

可人算不如天算,這邊蔣國柱剛授意閻紹慶先在吳中縣試點一下清欠,這就鬧出哭廟的事來。齊王的批復語氣也很嚴厲,要江蘇這邊手段強硬些,更點明布政使、知府、直隸州知州,俱應統計所屬錢糧完欠,照州縣一體參罰,十分完全者優升,欠一分者罰俸六個月,照常升轉,欠二分者住俸,欠三分者降俸一級,欠四分者降俸二級,欠五分者降職一級,欠六分者降職二級,俱戴罪督催,停其升轉,俟完日開復。欠七分者降職一級調用,欠八分者降職二級調用,欠九分者革職。

如此嚴厲的懲罰制度一定,事情的走向就不是蔣國柱先前設想的“溫和”了。可即便如此,蔣國柱還是不願當酷吏的,他對金聖嘆留了一手,既是示好蘇州士紳,也是向朝堂上的江南官員們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