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真正的脊梁

郭紹將他的擔憂說了。

周士相擺了擺手,搖頭說道:“你想的錯了,本帥從來沒有想過招攬或拉攏清廷那邊讀書人的心思,因為他們不配本帥這樣做。葉方藹之流,本帥更是沒有放在心上,你道我讓他牽馬入城,是要千金買馬骨,叫北方的讀書人都來投我嗎?不不不,我讓葉方藹牽馬入城純是戲辱於他,亦是戲辱他的大清朝,福臨小兒欽點的探花郎在本帥心裏其實和馬夫沒有任何區別。”

探花郎和馬夫沒什麽區別?

郭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將探花郎形容的如此不堪,真是愣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是舉人出身,當年夢寐以求的便是能夠考中進士,可是屢考不中,這才不得不以舉人功名出仕,在平南藩下謀了個香山鹽巡課使的職位。連進士都不得中,可想中那三元又是何等的難。當年要讓他郭紹得中探花郎,恐怕做夢都能笑出來。不想,他一生為之仰望的存在,在周士相這裏不過是個馬夫般的存在,這心靈沖擊自是不小。

“本帥知你想什麽,無外乎人心二字。人心便如民心,非得不可是不是?可一直以來,本帥就不信什麽得民心者得天下,因為這民心從來不是那些地裏耕作,每日只為妻兒填飽肚子的貧苦百姓之心,而是那些富人士紳們的想法。這些人,卻正是壞我國家的根源所在,這道理你可明白?民心民心,不過是讓自家過得更好,哪管他人死活!”

周士相說著竟是有了些許怒氣。

“本帥問你,在那些士紳讀書人心中,國與家到底誰更重?”

國與家誰更重?

郭紹從前只知朝廷和地方之分,從未想過國與家之分。周士相這個問題讓他有些犯難,不知如何作答。

“若國重,我大明尚未亡國,何以迫不及待降清仕清?可見在這些人眼中,還是家更重。唯有向清廷搖尾乞憐,他們才能保住自家私利。大明這個國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屁。江南的士紳如此,北方的那些文人更是如此,自我起兵以來,有多少讀書人來投?寥寥可數。只等我光復了南都,形成了好大聲勢,他們才絡繹不絕來投。錢謙益說如今的朝堂是眾正盈朝,皇上很贊同這話,我聽著卻不是那回事。我只想問這些人,南都未復之前他們在做什麽?”

“墻頭草說的便是這幫正人君子,清軍在時,他們剃發易服,做滿州人的好良民,又或隱姓埋名躲在哪座沒人知曉的破廟裏,偏沒人敢揭杆而起,能做到偷偷給些錢財給反清力量,著些懷念明朝的書籍便算良心未泯了。我領著弟兄們把滿州人趕跑,他們一個個就冒了出來,速度之快,本帥都驚著呢。去年,我忙於渡江之事,不願理會這些人,二來我們在江南也是立足未穩,需要他們的支持,所以便由著他們在南都。現在看來,還是我退得太過,有些事情,我不進一尺,他們便進一尺。若想他們識時務,還是要和滿州人一樣,用刀劍教他們做人。若實在不知道做人,盡殺了便是。十六年前他們不敢反抗,今天就敢了麽!”

這話郭紹聽得明白了,結合南都反對清欠的呼聲,自是明白大帥下面恐怕會有更大動作。

“江南這幫士紳我都不要,都不在乎,更何況北方那些人。哼,不說一個探花郎了,就是狀元、榜眼都來了,本帥也是說殺他們就殺他們。我強他們來投,我弱呢?搖頭擺尾之眾,用之何益?國與家哪個更重都分不清,但看誰的刀殺人更狠便臣服於誰,這種讀書人,這種士紳,真的是所謂人心嗎?”

說到這裏,周士相忽的嘆口氣,續道:“其實人以家為重,乃無可厚非之事。只是為這一家,卻害得千千萬萬家,卻是罪孽了。萬歷以來,天下士紳皆以自家為重,以私利為重,如此自是令朝廷難以維繼,以致崇禎年間流民四起,甲申天崩,億萬漢家百姓死於饑餓、異族之手,這罪孽,大了,大了……”

郭紹只在那聽著,不敢開口說一句。他聽得分明,大帥每一句話中,都充斥著殺機。天知道,今日這番話,日後會不會讓無數讀書人的人頭落地。

“讀書人從來不是我漢家的脊梁,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我漢家的脊梁是千千萬萬的平頭百姓,絕非他們。本帥自己便是秀才,也算是讀書人一員,可我卻知道,這書讀得再多,可書要是錯的,讀書人的屁股是歪的,那當真是書讀得越多就越錯了。

讀書人嘛,自以為是讀聖賢書的,有功名在身,便自覺高出平頭小民一等,總要小民的尊敬,而不會去尊敬小民,稱他們為泥腿子。就是貧寒之家出來的,也難保本心,這讀書場和那官場一樣,都是個大染缸,呆得久了,便忘記自己是什麽了,一心只為自己和後人考慮,再也不肯做從前的泥腿子了。哪怕是異族來了,只要能保他們富貴,保他們權勢,他們就能雙膝跪地,做那無骨之人。這種讀書人,也忒是無恥得很。跳過龍門的鯉魚從來不會在乎那些還在龍門後的鯉魚作何想,它們只當自己是龍了……這世間,每到大是大非處,英雄每多還是屠狗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