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倒黴的祖澤清

周培公知道兀爾特吃過人,多尼和羅可鐸帶著兩萬多滿蒙大兵從貴陽經過四川無人區回到保寧這一路都幹了些什麽,早已是舉世皆知。不過周培公卻不因此對兀爾特感到厭惡,因為他明白,人到絕境時,是什麽都能吃,也是什麽都必須吃的。這亂世,活下去的人才有資格傳承後代,才有資格決定史書如何寫,無論明清,無論滿漢,皆如此。

讓周培公感到慶幸的是,太平軍沒有吃過人,這支從嶺南一路打到南京城下的兵馬有著人類最起碼的良知底線。雖然這支軍隊統帥的父母妻兒被人當作盤中餐吃進了肚中,雖然這支軍隊中有大量曾經吃過人的清軍降將降兵,但這支軍隊哪怕再如何作惡,也沒有幹過拿人當軍糧的事。

唯一在參加太平軍後還主動吃過人肉的只有兩人,一個是李鳳鳴,一個則是王輔臣。當日在肇慶,這兩人將清簡親王濟度的腦袋當了下酒菜。不過軍中一提起這兩位的壯舉,總是會自覺將他們同嶽爺爺那句“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聯系起來。

周培公不是那種保守的儒生,所以他也很欣賞李鳳鳴和王輔臣的壯舉,也同樣不排斥曾在四川宰食過綠營和百姓的兀爾特等一眾滿兵。早年讀史時,周培公就曾嘆過,世人皆贊曹孟德,又有誰會替徐州那二十萬被曹孟德殺了做軍糧的百姓鳴冤呢。

勝者為王,哪怕勝者是禽獸,也是英明無比;敗者才會為千夫指,為萬人罵,哪怕敗者無比仁義,也避不過後世汙名。

歷史就是這麽現實。

兀爾特向周培公表達了抱歉之意,意思他的部下們太心急了。對此,周培公自是一笑而過,和兀爾特有一句沒一句說著徐州清軍的事。正說著,有人喊了起來:“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兀爾特的身子猛的一顫,繼而往前一傾,翹首看向北面。

視線中,有軍旗在風中飄蕩。軍旗後,是長長的隊伍。

“我們的人來了!”

千戶邵爾岱激動的一甩馬鞭,胯下坐騎吃痛不過,嘶鳴一聲躍出四蹄向前方疾馳而去。

“駕!”

功間色也是猛一打馬鞭,坐騎如離弦之箭往前方奔馳而去。嶽得濟的尿意早已沒了,這會只恨騎的不是飛馬,眨眼就能奔到額娘身邊。

“駕!”

“駕!”

一匹匹戰馬從隊伍中馳出,數百滿兵一個接一個的打馬向北。一張張臉龐盡不相同,臉上的驚喜之色卻是如同一個模子刻出。

“兀爾特,我們過去吧。”

周培公笑著輕抽馬鞭,他的騎術可不及這幫滿州兵厲害,只能緩慢奔跑。兀爾特雖掛念親人,但也放緩著馬速和周培公並騎。

向駱馬湖行來的清軍看到前面大隊騎兵向他們呼嘯而來,一陣騷動後很快安靜下來,繼續保持著速度向前。緊隨清軍而來的是八千多從北京南下的滿兵家眷,千裏旅程讓他們個個辛苦不堪,人人臉上都是疲倦之色,但是前方傳來的喜訊卻讓大部分人為之精神一振,似眼前就是再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們也會咬緊牙關艱難攀登。

“額娘,阿瑪在那等著我們嗎?”

“阿牟,我們馬上就能見到阿牟其了嗎?”

“尾倫,你愛根就在前面。”

“……”

近萬人的隊伍行走在並不寬闊的道路上,綿延數十裏地。親人就在前方的喜訊如波浪一般,一波波的向後傳遞著。人群中,滿州家眷們彼此低聲竊語著,臉上掩不住的激動。隊伍兩側,那些一路押送他們的清兵也是神情各異,漢軍們臉色陰沉,綠旗兵們卻是如釋重負。

向太平軍移交白旗家眷之事極為機密,為了不泄露此事,鰲拜是分六批將這些白旗家眷往徐州轉送的,其余各旗有人問詢,用的名義是在徐州設滿城,這些家眷是駐防徐州滿州的。揚州之戰的具體傷亡知道的人並不多,順治更是嚴禁向旗下透露,故在揚州到底陣亡了多少滿州八旗將士,就是一些王公大臣也是筆糊塗賬。如此便讓鰲拜操作家眷移送之事變得易行,在最後一批家眷從運河抵達徐州後,鰲拜給貝勒屯泰一封秘信,讓他派漢軍和綠旗兵負責將這些家眷移送南邊,千萬不能動用滿蒙兵,免此事泄露出去。

屯泰接到鰲拜的秘信後,也知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對滿州軍心的打擊勢必極大,要是鬧得滿朝皆知,鰲拜固然倒黴,他屯泰也肯定會被牽連,所以屯泰都不敢讓這些家眷住進徐州城,而是在城外分批安置。

因為事先早已約定,明清雙方接觸後,並不是劍拔弩張,反而很是平靜。

周培公和兀爾特一起見到了奉貝勒屯泰之命前來移交的漢軍正紅旗參領祖澤清。

相比周培公的一臉輕松,兀爾特等人的歡天喜地,祖澤清卻是一臉晦氣,話也不願多說幾句,草草和周培公客套幾句,便要雙方趕緊移交,他好回徐州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