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君主,為天下公仆

雖然對以江南士紳為主的文官很不滿意,但周士相卻沒有克扣他們的待遇。

黃宗羲是都察院總憲,按規矩是可以在南都獲得一套房子的,但他卻沒有住到朝廷分給的房子,而是一直借住在其門生萬斯同早年在南京置辦的房子裏。此處位於成賢街,距離國子監不遠,距宮城也不過四裏多地。

眼下南都的房子是有明以來最便宜的。太平軍入南都後血洗滿城三天,導致原先被滿州人占據的好房子一夜之間全成了無主之屋。緊接著錦衣親軍又大辦通虜案,抓捕了不少降清勛貴,致使三山街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房產竟然無人過問了。所以黃宗羲就是不想要朝廷分給的居所,自己在城中買一間也不難。當初太傅錢謙益也曾勸過他在南都安家,不過黃宗羲卻沒有同意,仍是住在萬斯同的家裏。

因為最近的煩心事,黃宗羲這段日子睡得很不踏實,也睡得很晚。昨夜,更是一宿未睡,連夜寫了一篇文章。

東方拂曉後,萬斯同匆匆來到,見老師竟然一夜未睡,眼圈都有些發黑,不由心疼。他進屋之後,將窗戶打開,一陣清涼頓時讓黃宗羲精神為之一振。

“老師,我剛得到消息,玉書的父親張九征也被捉進牢裏了。”

萬斯同神情很是擔心,他所說的玉書便是前幾日在都察院中被親軍以“通虜”罪名抓走的年輕禦史張玉書。

“張九征?”

黃宗羲聽了有些驚訝,因為他知道這個張九征,此人是順治二年中舉,四年中進士的鎮江大才子,不過考中進士之後他便一直在清廷的吏部任職,十多年間都沒回過家鄉,乃至其子張玉書和他都沒見過幾次面。

“他何時回來的,怎麽未聽玉書說起過?”黃宗羲眉頭微皺。

“我也是剛知道的消息。”

萬斯同不敢深想,因為若是張玉書早知其父回來卻沒有告訴他和恩師,那這“通虜”的罪名弄不好怕就是真的了。畢竟,張九征在清廷任職十多年,突然回來,誰知道他是真心棄清歸明,還是另有所謀。這要是事先有過招呼,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這陣子江南鎮反如火如荼,挖出了很多和清軍有勾結的士紳官員,很多原先並不為人知的消息都傳到了南都,以致現在南都不少官員都坐立難安。有些是的確沒有滿清勾結,但卻害怕自己的親友豬油蒙了心私通韃子。鎮反擴大下來,天知道會不會株連到自己。

聽說那個主持江南鎮反的汪士榮已經放出狠話,說什麽寧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弄得現在不但是江南,連帶著南都,都籠罩在恐怖之中。

“只是張家嗎?這件事還牽連到哪些人?你心中有沒有數,若是沒有,最好在院裏先查一查,免得咱們自己都被蒙在鼓子裏。俗話說的好,師出有名,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要是咱們的影子不正,又如何師出有名。”

黃宗羲現在最關心的是都察院裏有可能涉及“通虜”的還有誰,要是連自家情況都弄不清楚,那真是怡笑大方了。他可不願被那個被他趕到城外牛首山的顧炎武趾高氣昂的在他面前,大罵他都察院都是漢奸小人。

“曾國林、伍德傑兩人,怕也有問題。”萬斯同嘆了口氣,“不過聽說他們夠義氣,番子用刑,他們堅不招認,番子便畫了像送去給徐大定看,徐大定說確實見過他們。”

“番子”是從前官員們對東廠鷹犬的稱呼,如今卻成了南鎮那些錦衣內衛的代稱。在官員們看來,南鎮內衛所作所為和當年的東廠番子可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曾國林、伍德傑二人是三天前被親軍帶走的,前者是黃宗羲從浙江帶來的門人,後者則是去年參加恩科,名列二甲的年輕有為之士。那徐大定卻是兵科的給事中,早在一個月前就被親軍抓走。

聽說這徐大定被清廷的一等侍衛納蘭明珠重金收買,利用兵科給事中的身份偷偷向明珠傳遞軍情,並且在南京秘密拉攏了不少對太平軍有怨言的官員。這件事已經被兵部尚書張煌言證實,黃宗羲不信其他人,總是信得過張蒼水的。

“這徐大定,真是有損陰騭,自己沒救何必還要害人。”黃宗羲喝了口茶,說道:“曾定老的兒子好不容易得到舉人,當初韃子大軍到福建,他提供了好些消息。如今他兒子牽涉通虜被抓,我真不知道怎麽和曾定老交待。”

曾定老是浙江名士,黃宗羲早年得他資助甚多,受錢謙益之邀來南京時,黃宗羲特意將曾定老的兒子曾國林帶著,本是想提攜故人之子,不想這曾國林卻和徐大定搞到一起,真是害人又害己啊。

萬斯同遲疑一下,小聲問道:“還能活嗎?”

“難!”黃宗羲搖了搖頭,“齊王那邊對通虜查得狠,要是曾國林真的通虜,能落個流放安南就算是不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