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7章 殿下須馬上成親

為何從前沒有這些事?

周士相的回答是話語權。他很明確的告訴郭之奇,正因為把持了話語權,這些士紳才敢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

“什麽是話語權?就是輿論,就是說話的權力,或者說控制別人說話的權力。只要掌握了話語權,就能決定誰能說話,誰不能說話,誰的說話能被人聽到,誰的說話又不被人聽到。有了話語權,哪怕為非作歹,民怨滔天,以致人神共憤,可只要能管他的人聽不見下面的話,那他自然就能繼續胡作非為。”

周士相起身將濕了的袍子解下,“這些惡紳為何之前一直得不到懲治?便是因為他們在地方有話語權,他們能夠決定朝堂上的大人們聽到的和下面說的絕對不一樣,如此一來,他們自然能夠繼續漁肉鄉裏。甭管是明還是清,只要誰承認他的地位,承認他的話語權,他便認誰。連帶著,剃發易服甘做滿州走狗,為虎作倀,自也順理成章了。”

“所謂民不舉,官不究。試問閣老,那些受害者一無地位,二無財力,三無語話權,如何和惡紳抗爭?……從上至下,官既是紳,紳亦是官,官紳一體,互相包庇,這等世道,是出幾個清官就能整頓得了,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的嗎?”

“殿下說的,我是聽明白了。但我以為,殿下有些偏頗了,畢竟這些劣紳只是少數,大多數士紳還是好的,否則,大明只怕早就亡了。”

郭之奇承認周士相說的不錯,地方的士紳地主們是有著極大的權力,他們能夠左右地方吏治,甚至還能影響朝堂決策。正是有了地主階層的支持,太祖皇帝才能在江南立足,最終北伐大都,鼎立大明天下。及至現在,若非江南士紳早期對太平軍的擁護和支持,太平軍又哪裏會迅速安定江南,穩定局面,迎立定武還都。所以周士相在江南局勢穩定後,立即翻臉,頗是有過河拆橋之嫌,也難怪那些士人會將太平軍視作當年的闖賊流寇。

郭之奇不是連城壁那等事到臨頭只會燒香拜菩薩的官員,也不是那些清兵來了嚇得躲在山裏做“遺民”的大儒,更不是平日貪贓枉法,城破之時一死報君王的所謂“忠臣”。對天啟以來的朝政積弊,對時局,他有著自己的認知。他更是一個懂得變通的官員,否則也不會主動站出來支持周士相擁立唐王,為天下抗清軍民再豎王旗。

士紳不納糧、不交賦這一大明律並無明文,只是百年下來的“約定俗成”,郭之奇對其危害看得很透。滿清能讓江南的士紳交糧交稅,為何大明不能?沒有錢糧稅收,軍隊拿什麽打仗,朝廷拿什麽發俸,又拿什麽維持。若是士紳們仍如從前分文不出,國家事與他們無幹,誰來降誰,那麽恢復南都又有什麽意義,難道只是為了等下一個甲申之變不成。所以,在周士相明言國庫空虛,要在江南發起清欠,郭之奇是支持的。

只是郭之奇沒有想到,周士相清欠的力度會那麽大,打擊的對象會那麽廣,從原先的征收欠賦演變成了打擊江南士紳階層,最後一發不可收拾,以致於人心盡失,連太傅錢謙益都辭官歸鄉,不肯再為定武朝廷效力。次輔連城壁也因強烈反對清欠而被迫督師安徽,病死任上。

之後的三案和現在的鎮反,都完全超出了郭之奇對於“改革”的認知和底線,更讓他生出對周士相的警惕之心,所以他這次親自前來鎮江,就是想問問周士相究竟想幹什麽,何時才能收手。

周士相卻將一堆各地報上來的劣紳事跡拿來給他看,郭之奇不糊塗,他清楚周士相此舉的目的,這位齊王顯然是想拿這些劣紳來指代全部士紳,從而證明他是對的,堵住那些反對官員的口。

郭之奇肯定不能答應,也斷不會就這麽被周士相糊弄住,更不能容忍他再繼續下去。鎮反現在已經擴大到南都,各部官員天天都有人被抓進南鎮,要是他真的認同周士相的說法,地主士紳都是壞的,都要加以鎮壓清洗,那從此以後,這朝廷只怕再也不信朱,而是信周了。

周士相是在動搖大明的國本!

再開明,再有除舊立新、蓄意改革一掃弊端,重振大明之念,郭之奇總是這個時代的文官,所以他不可能贊同周士相的說法。

地主士紳在大明存在了兩百多年,在整個華夏存在了兩千年,怎麽能說掃清就掃清了。哪朝哪代不是君主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何人是士大夫,不就是地主士紳嗎!

重用武夫,以武人治國,這不滑天下之大稽麽!

周士相現在就是走在懸崖邊,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和士大夫為敵,古今從無好下場者!

三大案、清欠以及所謂的鎮反給朝堂帶來的沖擊可是有明一代從未有過的,江南各地的士人對於太平軍儼然是失望透頂,否則,哪裏來那麽多士紳參與暴亂,勾結滿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