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同人,不同命。

小花終於放下了手裏的琵琶,端著盆子去邊上洗菜,燙菜,幹的很是熟練。

癆病鬼學長湊過來小聲道:“憐香惜玉還是金屋藏嬌?”

鐵心源接過學長手裏的茶杯道:“她就不是一個當歌伎的料子,再繼續做下去只會活活的餓死。”

癆病鬼輕笑一聲道:“那就是救人了,不過俗話說的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直接斷了她唯一的活路,以後怎麽辦?”

鐵心源笑道:“你可小看這女子了,人家有一手包餛飩,煮餛飩的好手藝,只是賣早飯,賺的不一定比你我在太學裏的錢糧少。”

“學弟既然胸有成竹,做哥哥的也就不多說話了,我輩士人最重有始有終,希望學弟和愚兄在此道上共勉。”

癆病鬼只是隨意的一笑,竟然有些滄桑意不經意的流露出來,看樣子不是一個簡單的家夥。

“學兄勿惱,小弟只是很好奇,學兄為何不直接參加秋試卻要來太學蹉跎歲月?”

癆病鬼笑道:“能走陽關道,誰願意走羊腸小路?都是不得已罷了。你可知道柳三的死訊?”

“那個柳三?哦,你說的是柳永柳三變?我記得當初他臨走前,他對我說打算回武夷山老家去看稻花,也不知道他回去了沒有。”

癆病鬼笑道:“回去了,說來有趣,一個以詩詞聞名天下的人在回到武夷山之後,面對青山秀水,竟然再無片紙流出。別人問他的時候,他總是指指胸口道,全部在心裏,俗世人無緣於聽。他是去年稻花開的時候淹死在水田裏的,聽說他死的時候,稻田裏的胭脂魚聚集一起想要托他起來,終不能成……”

聽到柳永的死訊,鐵心源放下手裏的茶,換了一杯酒,獨自一人坐在水渠邊上將腳泡在冰涼的水裏,把酒杯向南方遙敬一下,一口飲盡杯中酒。

倒在楊柳岸,還是倒在稻花香中,區別不大,只要是倒在自家就沒有什麽好遺憾的,用一肚子的絕妙詩詞來做陪葬也算是雅事,別人不曉得柳永曾經吟唱出來的那些詞,鐵心源如何會不知曉?

“昨宵裏、恁和衣睡。

今宵裏、又恁和衣睡。

小飲歸來,初更過、醺醺醉。

中夜後、何事還驚起。

霜天冷,風細細。

觸疏窗、閃閃燈搖曳。

空床展轉重追想,雲雨夢、任敧枕難繼。

寸心萬緒,咫尺千裏。

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憐意。

未有相憐計。”

想到柳永故去,這首《婆羅門令》就不由自主的浮上心頭。

相比柳永別的詩詞,這首《婆羅門令》最是招鐵心源喜歡,寫得太飛揚靈動,層次太清晰。

只要上口,愁緒頓生,以前的時候只是因為需要才誦讀了很多詩詞,誰知道這東西念多了,也就停不下來了,最後變成一種習慣,烙進了靈魂,即便是歷經兩世,也揮之不去。

鐵心源不喜歡哀愁,他認為這根本就是一種負面情緒,因此才把腳沒進冰水裏面,希望流水能帶走心中的愁緒。

回過頭的時候,發現癆病鬼兄正在嘴裏撚毛筆,衣服的下擺上全是字跡,其余的學兄也都圍在邊上,指著癆病鬼的衣服下擺指指點點甚是興奮。

鐵心源不由得驚叫道:“你做什麽?”

滿嘴黑墨的癆病鬼笑道:“剛才看你一副文思泉湧的模樣,就知道你想吟詩,只是沒想到居然是一首詞,嗚,這首《婆羅門令》不比柳三的詞差多少,某些地方甚至猶有過之。今日方見神童風采,愚兄佩服。”

鐵心源正要說話分辨一下,就聽河狸兄吼道:“閉嘴,論詩詞你可能高過我們一籌,不過啊,論到音律,還是聽劉靖兄的。琵琶一道,李龜年之下,就要數劉靖,劉長風了。”

劉靖笑道:“還以為柳三去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值得我譜曲的曲子詞了,沒想到大柳過後還有小鐵,妙哉。河狸,給我拿琵琶來。”

河狸兄趕緊把小花的琵琶拿了過來,劉靖只是撥動了一下,就皺起眉頭,回頭瞅瞅不放心的看著自己琵琶的小花道:“沒有一個音是準的,你是怎麽彈的?”

說完不等小花回答,自己就動手調音,片刻之後,一聲脆響就在草棚中彌漫開來,而後就有無數的大珠小珠落玉盤……

絕妙的音樂讓所有的人陶醉,唯獨不能把鐵心源算進去,他的神經如同鋼絲一般堅韌,人間的聲色,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卷冗長的畫卷而已。

暗暗看過眾人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到小花癡迷的模樣,鐵心源就嘆了一口氣,自己想要讓小花去農莊的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河狸聽曲子聽得潸然淚下,而火塘邊上正在烤制的肥魚都已經快要焦了。

鐵心源就蹲在火堆邊上,輕輕地轉動著肥魚……

也不知過了多久,茶棚邊上已經停滿了過路的馬車和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