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走在大風裏

在吃了一頓美味的野驢肉之後,鐵心源莫名其妙的第一次對自己有了一些信心。

他知道這些信心不是來自野驢肉,更不是因為吃了混在驢肉湯裏面的那些被切成片的驢鞭。

就算是世上最猛烈的壯陽之物也無法讓一個近乎於絕望的人變得信心百倍。

回頭看了一眼南方,鐵心源暗暗地為自己所有的親人祝福之後,就跟隨在鐵一的身後,走進了大風口。

這是一道狹窄的山谷,而兩邊的低矮的山丘綿延到了十裏之外以後,就變得高聳入雲。

山谷裏的朔風極為猛烈,雞蛋大小的扁平石塊,被風吹拂的不斷翻轉,就像是忽然間有了靈性。

鐵心源的面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石片海洋,他相信,只要再過數百年,這個山谷一定會被這些扁平的石片給掩埋掉。從山谷變成一片平地,最後成為戈壁灘的一部分。

能從歷史的源頭看到真實的地理變遷,鐵心源胸中滿是激動,這樣的經歷,除了自己之外,恐怕沒有人有機會看到。

生命最美妙的部分就是嬗變,從一種形式變換成另外一種形式的時候,就像多彩的光,讓人無法捉摸。

鐵心源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就像是一塊被回爐鍛煉過的鐵,經歷千錘百煉之後,也就成了一個新的自我。

遙遠的記憶在經過大宋這架磨盤碾磨之後,變得粉碎和遙遠。

聽說但凡是有了這種和過往割裂的想法之後,一個人也就到了幹大事的時候了。

進了大風口才知道真正的大風是個什麽樣子。

被繩子捆紮好的褲管,很快就像被充滿氣之後的泡泡服鼓了起來,全身冰冷!

他甚至能感受到細密的沙塵在褲管裏不斷地堆積,臉上蒙著厚厚的棉布,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即便是如此,嘴裏面依舊滿是土腥味。

戰馬的腦袋垂的低低的,它們沒有駱駝的本事可以高高的揚起頭,按照許東升的說法,戰馬走一遭大風口,至少會少活三年。

鐵心源頂著大風,艱難的給自己的坐騎的長臉上綁好棉布,它們大大的鼻孔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泥土,那是鼻涕和沙塵混合之後的產物。

大風把戈壁灘上的細沙帶去了沙漠,留下來的都是它無力帶走用的石塊,因此,天是昏黃色的,太陽則是一張慘白的大餅。

每一匹馬,每一個人都被一條繩子緊緊地連在一起,在這樣能見度不到十米的大風天裏,一旦走失,結果就是死亡,即便是走出一兩百米,也是如此。

打頭的是一匹老馬,而不是人,許東升親自掌控著這匹老馬,老馬識途的本能,將是這些人能不能走出大風口的唯一希望。

這樣走路是在考驗一個人的忍耐力,逼迫所有的人必須無條件的相信一匹馬,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一陣似有似無的鬼哭聲傳了過來,許東升掀掉自己臉上的棉布,側耳傾聽,然後就狂喜的抱著那匹老馬的長臉不斷地親吻,就像是親吻自己的戀人。

一些跟隨許東升走過這條路的仆役,也在大風中狂歡起來,絲毫不管大風把沙子送進他們的嘴裏。

老馬加快了步伐,許東升也加快了步伐,鐵心源發現他們行走的方向並非發出怪聲的方向,孟元直已經想要糾正許東升錯誤的方向,被明白過來的鐵心源緊緊地拉著隨著老馬行走的方向繼續前行。

風會帶走聲音,這是鐵心源剛剛明白過來的道理,所以,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會是聲音的原始發生地,老馬是對的,孟元直和自己是錯的。

走了半個時辰之後,鐵心源擡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片怪石嶙峋的環境裏。

風變得小多了,噪音卻變得更大,震耳欲聾,這哪裏是鬼哭,堪稱真正的狼嚎!

手摸到了暗青色的巖石上,沒有任何的粗糙感,這裏的石頭就像是被最高明的工匠琢磨過一樣,非常的光滑。

在狹窄的巷道裏頂著風前行了一裏地,肆虐的風沙好像一下子就不見了。

只有砂礫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如同綿綿的春雨。

篝火燃燒了起來,不過,沒有柴火,所以燃燒的是仆役們找來的枯骨,這裏最多的就是這東西,許東升的屁股下面甚至墊著一個陰森的骷髏頭。

那不是牛馬或者駱駝的,而是一顆貨真價實的人的骷髏。

人的肋骨在火堆裏噼噼啪啪的燃燒著,火焰是黃色的,如果在晚上的時候,會是淡藍色的,偶爾還會爆出一兩朵明亮的紫色。

頭頂的帳篷遮擋住了往下掉的灰塵,即便是如此,吊鍋裏的米湯上,依舊有一層褐色的塵土。

經歷了恐怖的一天之後,鐵心源很想喝一碗熱乎乎的湯,即便是湯裏面有塵土他也不在乎,全身似乎已經凍透了,骨頭縫裏都在往外噴著寒氣,他非常的希望能夠填補一點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