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誰在研究誰?

“宋國人傑地靈,英雄好漢層出不窮,僅僅一個鐵心源就讓西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迪伊思放下茶杯,笑眯眯的看著王安石。

王安石輕笑道:“鐵心源這樣的少年,即便在東京也不多見,夫人有所不知,當年,鐵蛤蟆之名可是蜚聲大宋,乃是我大宋少有的神童。這樣的人物來到哈密,如果做不出一番事業才會讓老夫以及宋人失望。”

“老身聽說宋皇陛下將掌上明珠下嫁鐵心源,而鐵心源卻對大宋並無歸屬之意,這在老身看來已經屬於背叛,宋皇仁慈,心疼愛女繼而愛屋及烏,對哈密不但不征討,還大力支持,難道就不怕有肘腋之患?”

王安石對這種低級別的挑撥離間毫無興趣,甚至都懶得解釋,徑直問道:“老夫聽聞西域奇人輩出,又地大物博獨成一脈,西域人所學所知與我大宋有很大的不同,不知夫人能否解說一二以解我毛塞?”

迪伊思笑眯眯的從侍從手裏拿過一卷羊皮卷,遞給王安石道:“老身這裏就有一本囊括西域最新成就的一本書。”

王安石接過來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滿篇的大食文字,他看不明白。

不過從羊皮卷制作的精美程度來看,這本書應該是一本很重要的文獻。

王安石很想知道這本書裏到底說了什麽,竟然讓他生出學習大食文字的想法。

學習這種事情從來就不是士大夫們的阻礙,他們哪一個不是經歷過十年寒窗磨練的人,掌握一門外國文字,比起研究浩如煙海的經義簡單的太多了。

好在他沒有為難太久,對西域狀況很有興趣的劉攽趕來了,他平日裏面對的是鹹魚一樣無知的商賈,在這些人中間想找出一個認識字的人都很難,更不要說西域的學者了。

西域的學者一般都是高級教徒,或者貴族,他們的傳承非常的有限嗎,或者父子,或者師徒,普通人雖然渴望獲得學問,卻往往沒有那麽多的學習機會,即便是有,也是鳳毛麟角不值一提。

在西域可沒有孔夫子有教無類的說法。

聽王安石的老仆說這裏有一個似乎會漢家學問的老女人,劉攽那裏還按捺的住,匆匆趕來,見王安石拿著一卷羊皮在那裏狗看星星,立刻就劈手奪過。

匆匆瞅了一眼書名,就毫無禮貌的當著迪伊思的面坐在毯子上認真看書。

看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的面色就變得鐵青,咬著牙問迪伊思:“這本《十日談》乃是何人所著?”

迪伊思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茶杯裏的浮沫笑道:“我大食的智慧之王穆辛,也是哈密王鐵心源的老師。”

王安石哦了一聲道:“伊布拉欣。穆辛,老夫在東京時就聽說過此人,據說他少年時就無師自通,誦讀了大食所有的前人經典,等到壯年,就枯坐飛鷹山研究大食經典十年,聽說能在古典經文上動筆修改注釋新意的人,也就穆辛一人而已。”

劉攽恨聲道:“與鐵心源在樓蘭城大戰的就是此人。”

王安石輕笑道:“學問與戰爭不可混為一談,我讀穆辛之書,只看他的智慧和胸懷,又不看戰爭。人世中,穆辛既然是鐵心源的敵人,自然也就是我們的敵人,可是在著作中,他但凡有一字一句能讓我稱道,就當為吾師。”

劉攽不屑的瞅著一本正經的王安石道:“假如這本書裏把哈密國的國策,軍政,民政,經營之策,農耕之心得,匠作之經驗盡數羅列其上,你還能安靜的坐著說出剛才那一番話嗎?”

王安石的面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看著劉攽手裏的東西道:“皮毛而已……”

迪伊思笑道:“安石先生有所不知,此書乃是我大食智慧之王嘔心瀝血之作。為了完成此書,智慧之王不惜親自潛入清香城,化身萬千遊走市井,與哈密官員交友,與哈密文人長談,與哈密土著共飲,所見所聞俱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歷,脫離虎口之後,又重新加以整理,歸納,一本《十日談》雖然只有十萬言,卻是一本建國立業不可或缺的讀本。穆辛雖然與我王有仇,我王卻不敢小覷他的學問,在得到這本書的手稿之後,王後第一時間就召集了大量的學者,日夜謄抄此書,老身來哈密之前,已經成書五百卷,這一卷是王後親自挑選,校對出來的精品,是來向哈密王請教,其中是否有遺漏。”

“呀呀呀,造紙,誒呀呀,筒車,我的娘啊,曲轅犁,完蛋了,煉鐵?糟糕……娘的,他連槽子糕都不放過。”

劉攽在一邊哇哇叫,迪伊思的目光一直落在王安石臉上,王安石的眉頭微皺,他不為書裏的內容擔心,他更擔心劉攽這個人。

一個念書幾十年,並且一直在修心養性的家夥這樣表現,實在是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