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驚聞芳蹤(第2/4頁)

從任何一個方面來看,這對高貴的夫妻,兩人都對當代的奢侈一無所知,他們還保留著現在只有舞台上才穿戴的服裝,雖然點綴了一些幾年前式樣的花邊。餐桌上的餐具和旁邊家具,不用說都是老式的,同這對夫婦相映襯居然倒也顯得十分和諧。

而客廳裏面已經有了一些客人,雖然門第顯然沒有侯爵一家那麽優越,但是個個也是神氣十足,而那些夫人們也是同樣的神氣,好像以為披上披肩,戴上軟帽,就是盛裝華服了。其實,她們一年買兩頂帽子,可是都要經過反復盤算,通常是求人順便從巴黎帶回來的——能夠被如此古老守舊的貴族邀上客廳的,又怎麽可能不是這樣的一群人呢?

這種古老的排場倒是與外省的儉樸風氣恰好能融為一體。總之,這是些貴族遺老,只是沒有征收土地轉移稅的權利,沒有法律上規定的長子世襲財產,也沒有成群的獵犬和鑲著飾帶的巴洛克式的服裝而已。他們洋洋自得,一心效忠於(當然只是口頭上效忠而已)他們只是遠遠望見過的王公——而那些如今已經被趕出了國門的王公,甚至都不曾知曉他們的存在。

“我從沒有想到過今天能夠一次性看到這麽多老古董,夏爾,簡直讓我感覺重新回到了可愛的十八世紀呢!”在笑容可掬地應付著在場的貴族們的應酬的同時,阿爾貝禁不住咬了咬夏爾的耳朵。

“這又有什麽辦法呢?我們應該面對現實。”夏爾聳了聳肩,低聲回答。兩個年輕人,以自己從小就鍛煉出來的隱匿感情的能力,極好地掩飾住了自己對這群貴族們不耐煩和看不起。

沒錯,這就是這個年代的法國。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個近代化的國家,雖然科學和文明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發展,但是所謂發達和進步只是集中在巴黎和少數幾個大城市而已,在遠離巴黎的外省和鄉間,一切都還照舊,同一兩個世紀之前並沒有太大的不同。甚至就連大革命時代的狂潮,也沒有在這裏留下多大的痕跡,一切都被封閉到了平庸和一成不變的鄉村當中,而這些人也並不以為憾事。他們對世間事物一成不變的裁決形成了一門傳統學科,誰也休想再加進一點新精神。這些墨守成規的人,他們的生活就是在習慣的圈子裏打轉。

“真慶幸我擺脫了這樣的生活!”在應付住了又一位夫人的無聊的問候之後,阿爾貝終於又小聲了抱怨了一句,“我都沒法想象當年如果我留在老家,如今會變成個什麽樣子!”

阿爾貝之所以被如此青睞,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在剛才的交談當中,只用了幾句拐彎抹角的交談,這些夫人們就以她們特有的機靈把兩個年輕人給掂量個透了。

夏爾·德·特雷維爾,在京城的政府機關當中職位甚高,據說還有大筆的財產,但是卻有了未婚妻……啊,真是可惜。

阿爾貝·德·福阿·格拉伊,同樣有一個相當優越的姓氏,而且是一個級別低一些的政府官員,未婚。更重要的是,根據德·特雷維爾先生的介紹,這個年輕人還有大筆可以自由支配的財產,光是從政府裏面拿的年俸就在三萬法郎左右……啊,簡直完美無缺!整個法國都難以找到這麽理想的女婿了!

於是,只用了幾分鐘,在心照不宣之間,阿爾貝就成了有未嫁女兒的夫人們特別照顧的人,也幾乎成了整個宴會上最為忙碌的人了。夫人們一邊殷勤地問他各種問題(順便套他的話),一邊不著痕跡地推薦自己的女兒,同時互相非議其他人家,盡力使人相信在這個圈子裏她是個例外——在短短的一兩個小時內,種種出於利害關系而出現的真情流露,讓阿爾貝應付得叫苦不叠。

這個圈子裏,種種盤算代替了情感,禮貌只不過是義務,連最簡單的見解都暗含著傷人的成分。在這個小小的社交界裏,生活中的每件事物都十分協調而且單調,一切都清清楚楚,貴族的身分和土地的價值都明碼標出,任何一個人都對別人家的事情知之甚詳,並且以談論對方權當做單調生活的一種消遣。這種外省的鄉村生活,有些人覺得簡單,有些人覺得令人窒息,但是只要在這裏呆過一陣時間,就會適應這種無所事事、無所用心的日子,習慣這種令人頭腦遲鈍的空氣,並且將其視為是一種理所當然,並且把巴黎的那種激進、幾乎每天都在變化的生活當做是一種墮落的罪惡。

直到晚宴的尾聲,阿爾貝才從剛才那種難言的尷尬和苦惱當中解脫了出來。

然而,出於禮節上的必要考慮,他們也還不能從這家人告辭,因為外省的慣例就是吃完晚餐後大家打幾圈牌,不管怎麽說,他們得和其他客人一樣打上幾圈惠斯特才能安安穩穩地告辭離開而不受人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