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萍末(八)

看到相互支撐著積蓄體力的一雙身影,真無子等道士都側轉頭,輕輕閉上了嘴巴。

太上忘情,那是修煉到最高境界才會具有的能力。而他們雖然清心寡欲,半生不近女色,卻非不食人間煙火的泥塑木雕。更做不出為了保全師門傳承,就逼著一對戀人生離死別的“壯舉”!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刀盾撞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道觀內,卻是一片安靜。

除了站在墻上的弓箭手之外,所有人都緊握兵器,合攏雙目,或立或坐,趁著下一場惡戰到來之前恢復體力。賊人想把大夥趕盡殺絕,大夥當然不能束手待斃。多恢復一分體力,就多一分拼命的機會。拼一個夠本兒,拼兩個賺一個!

蕭瑟的山風從半空卷過,中間夾雜著人血的腥味和肉體被烤熟的濃香。緊跟著,便是數排密集的雕翎。匪徒們的進攻又開始了,這一次,他們比上一次更為嫻熟。首先對付的目標,是觀墻上的那幾名弓箭手。很快,便壓得弓箭手們無法擡頭,不得不退了下來,再度轉向迎客殿的屋頂。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幾聲低沉的號角聲響起,取代了刀盾的撞擊。半空中的羽箭忽然消失,腳下的大地卻開始上下震顫。“他們又要撞門!”靠近門口處,有人大聲叫嚷。透過老君像與門洞的縫隙,他們可以將匪徒們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嗖嗖,嗖嗖,嗖嗖!”密集的羽箭再度從半空中飛過,這次,不是直射,而是近距離拋射。幾名位置太靠後的鄉民中箭栽倒,在血泊中翻滾掙紮。更多的羽箭從半空中落下來,迅速奪走他們的性命,將他們的屍體變成一具具刺猬。

“靠墻!盡量靠墻站!把長矛舉起來,矛尖朝上!”常婉瑩從寧彥章身後睜開眼睛,快速吩咐。“常家的人,還有身上穿著鎧甲的,跟我一起堵在門口兒!老君像沒有根,經不起幾撞。門破之時,就是反擊發起之時!”

沒有人質疑他的命令,雖然在全部持兵器作戰的人中,她的年齡最低。大師兄真無子帶著一夥鄉民躲進了大門左側的觀墻後。真寂子、真智子和真凈子三個則組織起剩余的鄉民躲在了大門另外一側。他們紛紛舉起兵器,耐心地等待。等待敵軍的面孔從墻頭上出現,等待最後的決戰時刻到來。

“轟!”一根合抱粗的樹幹撞在了老君像上,將老君像撞得倒飛半丈,四分五裂。緊抱著樹幹的“死士”們收力不及,順著老君像飛行的軌跡沖進門內,紛紛栽倒。常府的家將們帶著身上披著鎧甲的鄉民亂刀齊下,將第一波沖進來的死士迅速砍成一團團肉醬。

“奪門!”一名都頭大喊著,雙腳踩著落在地上的樹幹,率先沖入。刀掃盾撞,向周圍發起猛烈攻擊。四名身上穿著輕甲的夥長緊隨其後,彼此脊背靠著脊背,手中長槍朝著大門兩側亂捅。緊跟著,又是四名手持刀盾的百戰老卒,六七名滿臉橫肉的“精兵”,將大門口再度堵了個水泄不通。

“跟我來!”寧彥章挺槍迎戰,正面擋住敵軍的都頭。常勝、常安、常福等人,則各自揮舞著兵器撲向敵軍側翼。雙方在狹窄的大門口捉對廝殺,誰也不肯主動後退。很快,就有滾燙的血漿飛濺起來,無分敵我,染紅每個人的眼睛。

“殺!”一名鄉民猛然在地上打了個滾,撲到匪徒都頭腳下,揮刀橫掃。他的刀和鎧甲都是從敵軍屍體上搶回來的,除了顏色臟一些之外,與都頭身後的同夥別無二致。負責保護都頭的夥長們一不小心就將他當成了自己人,居然沒顧得上攔截,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橫刀砍向自家上司的腳踝。

匪徒都頭嚇得亡魂大冒,雙腳猛地在樹幹一跺,騰空而起。寧彥章毫不猶豫地將漆槍由刺改撥,直奔都頭的左右兩個膝蓋。匪徒都頭在半空中無法借力,只能拼命將雙腿收緊。冰冷的槍鋒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左側腿肚子上,將他砸得由縱轉橫,慘叫著下落。兩把漆槍迅速戳到,半空中戳透他的身體,給他來了個透心涼。

“殺!”寧彥章一個箭步踩過都頭的屍體,挺槍刺向下一個敵人。那是一名夥長,被都頭的死亡給嚇愣住了,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寧彥章的槍鋒,繞過他的槍杆,刺破他的胸甲、刺破他的皮膚和肌肉,從兩根肋骨之間長驅直入,最後戳破了他的心臟。

“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家將常勝從敵人屍體上抽出槍鋒,越過寧彥章,撲向下一個目標。

“殺,殺光他們,給鄉民們報仇!”常安、常福帶領著鄉民們紛紛跟上,刀槍並用,將剩余的匪徒逼得不斷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