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余韻(三)

“這件事,不能用連累不連累來解釋清楚!”見常思主動收手,寧彥章也把長矛緩緩地戳在了地上,“更沒有什麽對不起對得起。晚輩說過,從沒認為自己是那個石延寶!晚輩對她許下承諾,是因為她這些天來曾經跟晚輩生死與共。而她至今不肯放棄晚輩,恐怕也不僅僅是因為幼年時的幾句無忌童言!”

“呼——!”常思大聲喘息,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籠裏的野獸。無論領兵打仗的本領,還是周旋於權貴之間的智慧,他自問都不或缺。然而偏偏對於男女之間這些糾纏不清的東西,他的見識絲毫不比尋常人高明,此刻除了殺人之外,也拿不出第二種辦法幫女兒斬斷情絲!

“前輩盡管放心。在自己安危問題沒有解決之前,晚輩盡力跟婉瑩保持一定距離便是!我們兩個都不算大,她還有時間,我也有時間!”見常思的態度不再咄咄逼人,寧彥章也主動退讓。無論如何,對方都是常婉瑩的父親。看在常婉瑩的面子上,他不能真把此人氣出毛病來。

“時間?莫非你還以為你這輩子能逃過宿命不成?”常思聽了,心中煩躁多少緩解了些許。皺了皺眉,冷笑著質問。

“那個姓李的,先前好像說過,只留婉瑩一個。晚輩想必也在他的殺人滅口之列!”寧彥章笑了笑,低聲提醒。

這些天來,隨著學到的東西不斷增多,他的頭腦也變得愈發清醒,思維反應比先前更是快了一大截。所以很多東西,只要稍加留意,就會推測出許多隱藏於其背後的貓膩,“由此可見,晚輩現在,對漢王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只要不落在別人手裏,被推出來跟漢王做對,活著,或者死去,都無關緊要!”

頓了頓,他又緩緩補充,“既然死活都無關緊要了,真的,或者假的,又有誰會在乎呢?況且晚輩這個二皇子,原本就不太像是真的!”

“這……”常思眉頭緊鎖,低聲沉吟。

“忠於石家的人,已經被張彥澤殺光了。而張彥澤本人,也死於耶律德光之手。晚輩無論是不是真的石延寶,都對漢王沒有任何威脅。而自後梁至今,還沒見任何朝代挺過二十年,晚輩如今年方十七,未必熬不到再度改朝換代那一天!”寧彥章笑了笑,繼續用緩慢而清晰的語調補充。(注1)

前幾句話都是眾所周知事實,聽在常思耳朵裏,只是更加令此人覺得安心。而後幾句話,卻不亞於平地起了滾滾驚雷。把個常思炸得身體晃了晃,臉色大變。良久之後,卻又忽然搖頭而笑,“聽你這麽說,老夫倒覺得你有點像真的二皇子了!”

“是真是假,晚輩從來就沒說得算過!”寧彥章坦誠地看著常思,笑著說道:“如果有可能,晚輩寧願為瓦崗寨二當家之子,姓寧,名彥章。”

“取的是王鐵槍的名號吧,只可惜,你的本領照著他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常思再度圍著他繞起了圈子,臉上的表情好生令人玩味。

“晚輩從醒來之後到現在,滿打滿算只學了四個月的武藝。並且在最近半個月,才得到了名師指點!”寧彥章的目光隨著常思的身影而動,稚嫩的臉上寫滿了自信。

“進步的確夠快!”常思停住腳步,輕輕點頭。“你以前真的沒學過?”

“沒有!”寧彥章想了想,輕輕搖頭。

“我聽韓重赟那小子說說,你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常思忽然咧了下嘴巴,臉上的笑容好生令人玩味,“不識字,卻能熟練用出戰國策中的典故?你小子看來最近沒少讀了書啊!”

“這,這個倒不是最近讀的!”寧彥章擡手,再度指向自己的腦袋,“以前應該也讀過一些。只是這裏受過傷,所以,時靈時不靈!”

“這個理由倒是不錯!”常思搖頭而笑,“那到底什麽時候靈?”

“晚輩不清楚!”

“什麽時候不靈?”

“好像也不由晚輩自己來決定!”

“啊?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

“將軍,道觀前後,已經清理幹凈了!”正當一老一小對著打啞謎之時,有個年齡看上去與韓重赟不相上下的騎將策馬沖了過來。先狠狠瞪了寧彥章一眼,隨即拱起手向常思請示。“殺一百一,俘虜七百六十三。還有兩百余人逃進了山裏頭,韓將軍正帶人繼續追剿!”

“派人給韓重赟傳令,除惡務盡!”常思毫不猶豫地揮了下手,大聲命令。

“是!”年青的騎將大聲答應,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看著常思,繼續大聲請示道,“俘虜,俘虜裏官職最大者,便是那個姓李的。他自稱是衙內親軍步將,受二皇子指使而來。還有一群地痞流氓,則自稱是郭允明的手下!”

“胡說,二皇子怎麽會做如此糊塗之事。一定是他們胡亂攀汙,敗壞殿下和郭大人的名聲。”常思狠狠地瞪了年青的騎將一眼,隨即不耐煩地揮手,“也罷,既然他們不知悔改,死到臨頭還要拖別人下水,你就去給我把他們全都殺了便是。全殺光,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