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道(一)(第2/2頁)

“掛弦,掛弦的鋼牙禿了。卡槽裏邊被人灌了水和綠礬油!”敵樓三層,一名“梁軍”將領探出半個腦袋,面如死灰。(注3)

八牛弩威力巨大,但裏邊的構造也頗為繁雜。光是上弦和發射所用,就有絞盤、榫頭、弦勾,錘擊牙等若幹精密零件。無論其中哪個破損,整座八牛弩都會徹底變成廢物。一根弩箭都發射不出。

“我不信!爾等肯定與劉知遠早有勾結!”契丹將領們抽出彎刀,咆哮著再度沖回敵樓。太巧了,這一切簡直都發生的太巧了。擺在馬臉和敵樓底層露天處的三才弩全都報廢,鎖在敵樓三層,從早到晚都有專人看守的八牛弩,居然也同時失了靈。勾結劉知遠的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大到如此地步。這裏邊如果沒有貓膩,才怪?

回答他們的,是一排整齊的雕翎。先前還如喪考妣的梁軍都頭楊立,迅速將身體縮回敵樓三層,指揮著一隊弓箭手,居高臨下向契丹人發起了射擊。

整個敵樓周圍頓時一片大亂。負責督戰的契丹將士,抓起武器,砍向自家附近一切看上去可疑的目標。而原本還想跟劉知遠討要一些好處的老兵們,則不肯低頭就戮,猛然間發出一聲大喊,要麽順著馬道逃入城內,要麽揮刀跟契丹人戰成了一團。

“蓬——!”數百支明晃晃的弩箭,被擎張弩射上的半空。貼著城垛的邊緣,組成一道道死亡之線。凡是沒有藏在死角之內的,無路契丹人還是漢人,無論將領還是兵卒,成排成排地栽倒,鮮血順著城墻表面的磚縫,汩汩成溪!

“蓬——!”又是數百支弩箭,將城墻上躲避不及的守軍再度放翻一大片。在“內奸”的刻意放縱下,城外的漢軍弩手們,射出了清晰分明的節奏。一排發射完畢俯身去用腿張弦,另外一排則恰恰扣動扳機。幾排人馬彼此配合,弩箭如冰雹般毫無停歇!

正對著漢軍進攻方向的敵樓、馬臉和城墻上,很快就再也找不到一個站立的人。所有僥幸未被弩箭射中者,一個個俯身於隱蔽處,用盾牌或者胳膊護住各自的脖子和腦袋,瑟瑟發抖。

而城外的漢軍,則在郭威的指揮下,開始架設過河的木橋。幾座寬大低矮的木車,被兵卒們奮力推向護城河畔。“停!”有名輜重營指揮奮力揮動一面白旗,正在前移的木車貼著護城河的邊緣緩緩停穩。

“下錨!”那名輜重營指揮繼續擺動一面黃旗,扯開嗓子大叫。數根粗重的鐵爪,順著車廂邊緣降下,被士兵們用鐵錘一下下砸入地面之下。

旋即,又是一面紅色的旗幟快速被舉起,“上梁,上梁——!”沙啞的叫嚷聲不絕於耳,士兵們奮力搖動車身兩側的絞盤,將一根根三丈長短,合抱粗細的木梁,由預先綁好的繩索拉扯著,一寸寸推向護城河對岸。

如此巧妙而又嫻熟架橋術,令躲在城門內督戰的契丹將領目瞪口呆。直到兩三根移動最快的木梁,已經搭上了貼近城墻一側的河岸,才猛然驚醒,高舉起鐵蒺藜骨朵,大聲叫喊,“出去,放火,放火燒木梁。誰燒掉一根,賞女人十個,戰馬五匹!”

“放火,趕緊放火!放火燒燒橋!”門洞裏的其余契丹兵卒,知道情況危急。不假手於被他們奴役的梁軍,自己點燃了火把沖向了木梁。

護城河對岸,有一整隊漢軍弩手,正等著他們。在十將、都頭和隊將的指揮下,一波波輪番發射。轉眼間,就將沖出來的放火的契丹將士,全都射死在城墻根下。每個人身上至少紮了五根以上弩箭,從前胸透到後背,死不瞑目!

注1:劉知遠在各地豪強的全力支持下,向契丹人發起了人民戰爭。澶州、宋州、亳州、密州相繼被義軍拿下,符彥卿、高行周等人做壁上觀。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因為部下損失太大,又擔心歸路被切斷,在戰事初起,就主動退向了河北。留國舅蕭翰守汴梁。

注2:李從益。蕭翰不肯等死,派人從徽陵中,把後唐明宗之子李從益抓出來立為皇帝,國號大梁。留下少許契丹監督他執政,自己偷偷逃走。所以劉知遠兵臨汴梁時,城頭旗號從大遼忽然就變成了大梁。

注3:綠礬油,古代濃硫酸,不純。加水稀釋後可以腐蝕大部分鐵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