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虎雛(二)(第2/3頁)

只是,這些異常表現,並不完全都是刻意而為,他自己潛意識裏,也不認為自己在刻意針對著誰。即便被人指出來,也每每能找到充足的理由去駁斥。

“他如果不是石延寶,就不會對朝堂上的諸多傾軋手段了如指掌。”韓重赟當然清楚楊光義的小心思,卻也不戳破。笑了笑,繼續低聲強調。“這些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而是經過長時間耳濡目染,早就刻進了骨子裏的本事,想忘都忘不掉。就像郎中的兒子天生就會看藥方,木匠的兒子隨手就能拉墨魚,根本不用人教!”

“那只是你說!況且天生會勾心鬥角,算哪門子本事!”楊光義明知道對方說的乃是事實,卻拒絕相信。又快速聳了聳肩膀,不屑地回應,“至於他是個二傻子,眼下軍中又不是我一個人在說。不信你私下裏去打聽打聽,他最近些日子,所幹的那些事情有幾件是常人能幹出來的?”

“他又幹了什麽?你怎麽沒跟我提起過?”韓重赟聽得心裏猛地打了個突,兩只眼睛一瞬間瞪了個滾圓。“你可別拿大人布置的任務當兒戲。雖然地方上乃是一群烏合之眾,可誰知道暗地裏還有誰的手會突然插進來?”

“我知道,我知道!”楊光義不耐煩地將手中的鹿骨頭丟進火堆,濺起一團明亮的油花,“你看,我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麽?他做的那些傻事,不影響大局,我才選擇了聽之任之。否則,即便不立刻匯報給你知曉,我也早就出手了,又怎麽會由著他的性子折騰!”

“他到底幹了什麽事情?”韓重赟聞聽,心中的石頭緩緩下落。用削尖了的樹枝從烤肉架子上戳起一只冒著油的野兔,低聲詢問。

“他把第二都的遼東馬,都換成了漠北馬,你聽說了麽?”楊光義也賣夠了關子,冷笑著回應,“我只知道古人賽馬,會‘以自己是上駟,敵別人的中駟’。卻打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放著一等一的遼馬不要,要那些腿腳慢的漠北肉驢圖的是哪般?”

“啊——?”韓重赟的嘴巴張得老大,半晌,都沒朝手中的兔子肉上啃過一口。一路上,他千小心萬小心,唯恐有人像楊光義這樣不分輕重,故意欺負自己的好朋友寧子明。卻萬萬沒想到,不用別人欺負上門,寧子明自己就給他自己挖起了大坑。

騎兵沖殺時所憑,一為馬急,一為手快。可以說,戰鬥力的一大半,都在坐騎身上。而遼馬高大機靈,最適合沖鋒陷陣。漠北馬矮小愚笨,通常只能用來馱輜重!寧子明放著隊伍裏百金難求的遼馬不要,卻為了追究軍容齊整,將良駒全都換成了駑馬,就難怪被楊光義笑掉了大牙!

任何頭腦稍稍正常的人,恐怕都做不出同樣的事情!軍中那些久經戰陣的老兵痞們,恐怕心裏一個比一個都清楚寧都頭是在胡鬧。然而,卻沒有任何人對寧子明進行勸阻,更沒有任何人把這件事上報。若不是今天楊光義說漏了嘴,韓重赟真的很懷疑,自己會一直被蒙在鼓裏。

有股又冷又濃的怒意,瞬間直沖韓重赟的頭頂。一時間,讓他臉色鐵青,手指僵在半空中,微微顫抖。這是欺生,抱著團欺生!針對的不止是寧子明,同時還在針對他這個新任的都指揮使。誰讓他韓重赟同樣也是個外來戶,同樣是仰仗著“女人”,才一步登天?

“我知道你跟他相交莫逆!”見到韓重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楊光義又抹了抹油嘴,笑著提議,“但阿鬥就是阿鬥,把諸葛亮累死,也扶他不起。你要是真替他著想,等完成了這次任務,就跟大人說說,給他安排個待遇優渥的閑職吧,寫寫算算,管管賬本兒,也許他還能對付得來。像這樣勉強塞入軍中,不是我說……”

輕輕撇撇嘴,他繼續冷笑著補充,“早晚把他自己害死,還要拉上一大堆人跟著倒黴!”

“行了,你都跟在大人鞍前馬後多少年了,他才從軍幾天?”韓重赟聽得好生煩躁,扭過頭,狠狠瞪了楊光義一眼,怒形於色。“好歹你也算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沒經驗,他急於求成,你就不會主動幫一幫他?!”

“幫,我怎麽幫,他還得聽我的才成!”楊光義無端吃了掛落,心裏頭非常不服氣,梗著脖子回應,“用遼馬換漠北馬,是兩廂情願的事情,我怎麽好插手?我總不能直接下令,誰都不許跟他交換吧?我是指揮使,他是都將,表面上雖說彼此差了一級。但手頭的兵馬卻一樣多,我怎麽能有底氣跟他發號施令?”

注1:後唐在莊宗未被叛軍殺害之前,軍隊戰鬥力對契丹和後梁一直有絕對優勢。導致後梁和契丹相互勾結起來,一道對抗後唐。即便如此,唐軍在兩線作戰的情況下,依舊能屢戰屢勝,打得耶律阿保機兩度南侵都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