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虎雛(五)(第2/2頁)

而此時此刻,楊光義相信寧小肥正在營地裏一眼不眨地看著自己,雖然,此人有可能假裝什麽都沒看見。就像自己平素自己總是故意忽略寧小肥的所作所為一般,事實上,此人的一舉一動,又有哪一件曾經脫離過自己的視線?

“教教他們怎麽做騎兵!”他大喊,抖槍,刺翻一名策馬而來的敵軍。然後盤旋,掉頭,橫著沖向下一名打扮光鮮的敵將。目標卻不肯迎戰,非常幹脆地轉身逃命。楊光義怒吼追上去,槍鋒對著此人的護背板畫圈兒。就在此時,耳畔卻忽然傳來了羽箭的破空聲。

迅速抽回槍身,在自己身側掄出一個渾圓。突然而來的羽箭,被槍杆掃得四下飛落。偶爾一兩只漏網之魚,也被槍身帶起的氣流幹擾了前進方向,力道大減。再被楊光義身上的鐵甲所阻,“叮、叮、叮”數聲,徒勞無功。

但是楊光義,卻不得不放棄了對先前那名敵將的追殺。撥馬迎上側翼忽然殺過來一支敵軍騎兵。這支隊伍數量足足有四百余,來得又快又急。楊光義和他麾下的弟兄們不得不放棄對潰兵的追殺,轉身迎戰。雙方的坐騎交替而過,一瞬間,數十人慘叫著落馬,血流滿地。

大部分都是敵軍,但也有三分之一落馬者為楊光義麾下的弟兄。雙方是精銳對上了精銳,騎兵對上了騎兵,彼此都沒有太多便宜可占。

“殺了那個騎白馬的!”有人在夜幕後大叫,隨即數杆騎槍疾馳而至。楊光義左遮又刺,將一名敵方騎兵捅死在馬背上。隨即又擋開了第二人的槍鋒。第三杆騎槍卻如毒蛇般靠近,沖著他喉嚨吐出了信子。

鐵板橋,關鍵時刻,楊光義猛地仰頭,身體後傾,脊背靠向戰馬屁股。原本刺向他喉嚨的騎槍貼著他的鼻子尖擦過,在額頭上帶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下一個瞬間,兩匹戰馬交錯著跑開,楊光義重新挺起身體,撲向另外一名敵軍。而刺向他的那杆騎槍,則指向了他身後的袍澤,紅光飛濺。

“別戀戰,跟著我,回轉!”楊光義大叫著,刺翻一名敵軍。同時用雙腿控制坐騎,在高速跑動中轉彎。麾下的弟兄們也紛紛效仿,一邊與敵軍廝殺,一邊調整坐騎方向,準備脫離接觸。

他們的戰術目的是稱對手斤兩,這個目標早就達成了。沒有必要再留下來跟數倍於自己的敵軍騎兵硬拼。他們可以撤回軍營,可以向自家弓箭手和步卒尋求掩護,可以放心大膽地去營地深處休整,準備下一輪出擊。可以……

然而,所有預想中可以發生的事情,現實中實施起來,卻忽然變得格外艱難。大夥距離營門只有一百五六十步,這一百五六十步,卻忽然變得無比遙遠。敵軍的騎兵數量太龐大了,敵軍的主帥被激怒後,也徹底豁出了老本兒,不惜任何代價,也要留住他們。而他們,此刻卻已經是強弩之末,人和坐騎都大汗淋漓。

“跟上,跟上我!”楊光義原本已經撤出了四五十步,卻又掉頭殺了回去,接應自己麾下的弟兄。

“跟上,跟上,別戀戰!”左一都的老兵們,也紛紛扯開嗓子叫喊。從敵軍中殺出一條條血路,為自己的同伴創造回撤空間。

然而,卻有更多的敵軍騎兵,從黑暗中冒了出來,從兩翼包抄過來。像湧潮般,將他們倒卷回去,將他們一個接一個淹沒,一個接一個變得悄無聲息。

“跟上,跟上我!快跟上!”變化來得太快,楊光義根本無法接受。鳳目圓睜,兩個眼角隱隱已經迸出血珠。只可惜,他的憤怒對局勢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個人的勇武,在洪流般的敵軍面前,也忽然變得無足重輕。

一名敵軍騎兵從他面前沖過,槍鋒直奔他的肩窩。楊光義迅速將槍鋒撥歪,沒等還手,對方已經高速遠遁。下一支騎槍,同時呼嘯著飛至,依舊是他的肩窩位置,依舊迅速無比。

“嘭!”楊光義全力撥開第二支刺向自己的騎槍,隨即看到了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層層疊的槍影,猶如野獸嘴裏的牙齒。他拼命地招架,擋、格、遮、攔,但刺過來槍影卻越來越多,越來越急,無窮無盡。

終於,一支騎槍突破了他的阻攔,閃著寒光刺向了他的胸口。楊光義避無可避,只能努力歪斜了一下身體,試圖用輕傷換致命傷。槍鋒貼著的胸甲掠過,摩擦聲尖利刺耳。但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對手的槍鋒在最後時刻忽然力竭,由橫轉縱,軟軟地指向了半空。一匹駿馬拖著持槍者的屍體落荒而去,鮮血順著馬鞍淋漓撒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