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仕途(二)(第2/3頁)

剩下駐地距離沁陽近,並且手頭有兵馬可派的,就只有李守貞和白文珂兩人。如此明顯的答案,偏偏王章就沒勇氣直接說出來,偏偏蘇逢吉還幫著王章一起打馬虎眼,偏偏郭威還揣著明白裝糊塗,說什麽今後只要陛下有令……

想到此處,劉知遠心裏又是一陣濃濃的失落。本能地,就想起另外一個宰相楊邠來。與王章的老好人性格不同,楊邠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剛正不阿。可正是因為其說話做事不懂得迂回,才被關進了苦囚營中去面壁思過。

“陛下……”見劉知遠情緒低落,蘇逢吉躡手躡腳湊上前,低聲呼喚。

“散了吧,明天還要攻城呢!”劉知遠回過頭,沖著大夥笑了笑,將雙手都壓在了帥案上,支撐住疲憊的身體,“你們說的對,凡事都講究輕重緩急。”

“遵命,臣等告退!”眾文武也覺得心裏頗不是味道,紛紛躬身施禮,陸續走出中軍帳外。

蘇逢吉卻故意落後了數步,拖拖拉拉地來到了門口。探頭看看沒有其他人留下,又小跑著回到劉知遠面前,“陛下,此事真的急不得。”

“滾!朕怎麽做事還用你來教?”劉知遠正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命令。

“是,陛下!”蘇逢吉再都躬身行禮,倒退著離開。劉知遠卻猛地又一拍桌案,厲聲補充,“楊邠呢,你去把楊邠給朕召來!”

“楊邠?是,微臣遵命!”蘇逢吉先是愣了一下神,隨即滿臉堆笑。“陛下英明,楊平章素來殺伐果斷,讓他來處置此事,最恰當不過!”

楊邠雖然被囚禁了數月,但是他空下來的同平章政事的位置,卻一直沒有人頂上。在蘇逢吉看來,很顯然,劉知遠並不是真心想收拾此人,只是迫於妻子李氏和情面,先讓楊邠去反省幾天而已。

“既然知道,還不快去!”劉知遠心情煩躁,又狠狠瞪了蘇逢吉一眼,用力揮手。

“微臣遵命!陛下請稍待,微臣去去就來!”蘇逢吉連勝答應著,退下去找中書令、同平章政事楊邠。

他做事向來利索,不多時,已經又躡手躡腳返回,沖著劉知遠施了個禮,故意高聲說道:“啟稟陛下,罪臣楊邠帶到!”

“宣!等等,朕親自去迎他進來!”劉知遠正憋得愁腸百結,先沖蘇逢吉揮了下手,隨即大聲補充。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口有一個沙啞的嗓子大聲喊道:“罪臣何德何能,敢勞陛下屈尊相迎?陛下在上,罪臣楊邠叩見。願陛下早日一統四海,澤被天下萬民!”

隨即,就看見一個形銷骨立的幹枯老頭子,快步入內。長跪在帥案前,緩緩俯首。

將對方放在苦囚營裏一關就是好幾個月,劉知遠當初心裏即便憋著再大的火氣,也早已經消了。此刻看到楊邠居然瘦成了一根高粱杆,忍不住勃然大怒,“是誰,是誰將你折磨成這般模樣?朕,讓他們將你關起來,卻沒讓任何人去折磨你!是誰,是誰這麽大膽子?朕去殺了他,朕現在去殺了他替你報仇!”

說著話,雙手將楊邠從地上拉起來,怒不可遏。

楊邠笑了笑,輕輕搖頭,“陛下連微臣的官爵都沒有奪,誰敢折磨當朝宰相。是微臣這些日子靜心思過,稍有些累,所以看上去就比先前略瘦了一些。”

“你……”劉知遠一時語塞。他的確既沒宣布剝奪楊邠的官爵,也沒有讓人虐待此人。但一個當朝宰相忽然失去了所有權力,直接跟罪囚們關在一個地方反省,對精神上的打擊,恐怕比身體上的打擊更為強烈。更何況,楊邠還是開國第一任宰相,為大漢國的建立耗費了半生心血。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楊邠倒是頗有宰相心胸,見劉知遠面露尷尬,又微笑著補充。“陛下是君,邠乃是臣。君當面頂撞陛下,理當受到重罰!”

他說得越謙卑,劉知遠心裏越覺得過意不去。擺擺手,大聲道:“算了,算了。朕是一時糊塗,你也是個死犟種,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跟朕服個軟?不說了,待班師回朝,朕一並補償與你。但是你不能從此記恨朕,不肯再替朕出謀劃策!”

“微臣不敢!”楊邠笑著拱了下手,低聲道:“微臣願為陛下,為大漢,死而後已。”

“死什麽死,咱們君臣都要活著,活著結束亂世,一統九州!”劉知遠也搖頭而笑,然後快速補充,“朕今天遇到的事情,他們的謀劃都不對朕的脾氣。所以還得勞煩於你!”

“陛下請說詳情!”楊邠早就從猜到,劉知遠忽然把自己放出來,定然有事。所以也不覺得奇怪,笑了笑,低聲催促。

劉知遠抓起丟在帥案一角的告捷文書,親手遞給楊邠。一邊示意對方觀閱,一邊快速地,將先前群臣的看法復述了一遍。難得的是,居然毫無疏漏,將每個人的意思,都概括得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