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塵緣(五)

陶家莊與李家寨的直線距離還不到三十裏,中間卻隔著一座不算太矮的山包,因此說起來沒多遠,不花上兩三個時辰,卻休想趕到目的地。

而只要在山頂上安置幾名斥候,山腳下的風吹草動,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陶家莊的隊伍剛剛離開村子沒多遠,消息已經及時地傳到了李家寨的寨主李有德耳朵裏。

“看來我那老哥哥還挺有血性的麽?”對於陶家莊的反應,李有德絲毫不覺得以外,揮揮手命令斥候退下,冷笑著點評。

“他要是真有血性,就不會做這麽多年的縮頭烏龜了!”高家梁的莊主高順,是最早追隨到李有德旗下的眾鄉賢之一,撇了撇嘴,冷笑著道。“既然他探了頭,這次就別再指望縮回去了。咱聯莊會成立這麽長時間,總得有個像樣的東西祭旗!”

“只可惜陶家莊的那些後生們了,裏邊有幾個身子骨相當結實。若是能收服下來,稍加打磨,就是一個種田的好手!”許家窩鋪的莊主許由,心腸相對和善,搖搖頭,帶著幾分不甘說道。

“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不殺他一個狠的,周圍的莊子難免有樣學樣!”高順最看不慣就是許由這種既想奪人錢財,又不願意見血的模樣,橫了他一眼,大聲反駁。“況且他們這些姓陶的,還同出於一個老祖宗,彼此之間打斷骨頭連著筋?萬一斬草不除根,難免會留下隱患!”

“那是,那是!”其余幾個被李有德強行納入旗下的堡主、莊主們,紛紛點頭附和。誰也沒拿陶家莊的上百條男女老少的性命當作一回事兒。

“我不是想故意留下後患,我是擔心官府那邊,借此發難!”許由找不到任何支持者,臉色微紅,硬著頭皮提醒。

“那孫山自己原來就是個土匪,有什麽資格管咱們?”高順回過頭,繼續沖著他撇嘴冷笑,“況且往年各村子為了爭水爭地發生械鬥,官府從來就不聞不問。即便這次死得人稍多一些,那也是陶家莊先打上門來的,怪不得咱們手狠!”

“那,那……”許由還是覺得心裏不踏實,卻被高順笑得頭皮發麻,喃喃嘟囔了幾句,主動將頭低了下去。

“如果陶正肯投降,咱們也沒必要殺人太多!”身為會首,李有德不能讓高順替自己做決定,想了想,做出最後的調整,“如果陶正死了之後,其他人肯放下兵器為奴,也可以考慮留他們一條性命。但陶家莊裏的所有田地,無論山田還是水田,一畝都不能再給他們留。事後咱們幾個莊子按著出力多少分,誰家出力最多,誰拿大頭。”

“但憑李會首一言而決!”眾堡主寨主們心中一喜,躬下身體齊聲答應。

對他們來說,能把陶家莊的田產分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都可以不列入考慮範圍之內。那當中的大多數可都是臨近河道的水澆地,畝產量跟大夥辛辛苦苦開出來的荒地,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即便是各村子原有的熟地,跟陶家莊的田產也比不上。畢竟距離河道越近,灌溉起來越方便,即使遇上旱災,至少也能保住一大半兒收成!

“那我就不客氣了!等會該怎麽打,誰擋在正面,誰側翼包抄,誰去封堵陶家莊的退路,老夫上午時已經安排得很清楚。大夥現在就帶領各自的手下去村子前的樹林埋伏,咱們等會兒趁著陶家莊的人遠道而來,累得半死的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見士氣已經可用,李有德站起身,果斷地揮手。

“是!”眾堡主、寨主們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在進村的必經之路上,把陷阱布置停當。大夥人銜枚,馬綁嘴,悄無聲息地埋伏於道路兩側。只等陶家莊的青壯們趕到,就冷不防沖出去,一口氣結束戰鬥。

誰料從過午子時三刻,一直等到了太陽下山,早就該落入陷阱裏的獵物,卻遲遲未至。倒是成群的蚊子和牛氓,趁著傍晚天氣轉涼的機會,全都自草從中鉆了出來。圍著伏兵的頭頂飛來飛去,抽冷子,就狠狠吸上一口血,留下一個又紅又癢的大包。

各堡主和莊主麾下的弟兄,都是些尋常農家兒郎。受過的訓練有限,怎麽可能長時間忍受得了如此折磨?不一會兒,就徹底支撐不住,紛紛從藏身處爬了起來,用野草做成蠅甩子四下亂抽。這下,再也甭指望獵物主動往陷阱裏頭鉆了,只要陶家莊的人不全都是聾子,肯定隔著二裏地遠,就能聽出前路上的異常。

“二郎,你手下的斥候呢,怎麽還沒送回消息來?”整個事情的主謀李有德,也被蚊子在額頭上咬了好幾個大包,又癢又煩,命人叫過自家負責監視敵軍的小兒子,大聲質問。

“半,半個時辰之前不是剛回來過麽?陶,陶家莊的人已經到了對面的山頂上了,當時,當時正,正在山頂上打尖!”二少爺李進被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大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