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疾風(三)(第2/3頁)

對面走來的鄉勇們依舊繼續向前推進,推進。

對面走來的鄉勇們無聲無息地穿過了雪沫,穿過了五彩繽紛的幻境,槍杆灰黑,槍鋒閃爍著白色的冷光。

“吱——!”

寂靜,在槍鋒徹底穿透幻境之後的一瞬間,忽然被一記冷酷的短笛打破。推進在第一排五十杆長槍,忽然奮力前刺,整齊得宛若猛獸合攏了牙齒。

五顏六色的雪沫,瞬間變成了粉紅色、飄飄蕩蕩,扶搖而上。

幻境瞬間粉碎。

紅霧翻滾,血漿一道道竄起,下落,接二連三。

白色的冷光在奪目的血漿中迅速回收,擋在槍鋒前的二十多名幽州軍慘叫著栽倒。剩下僥幸未被刺中或者只是受了輕傷的幽州軍,大約還有四十余人,迅速轉身,撒腿便逃。

沒來得及披甲,沒來得及持盾,手裏只剩下一把割肉小刀,對上列陣而前的如林長槍,無異於螳臂當車。

螳臂當車,好歹內心深處還有憤怒和勇氣作為支撐。而被逼著堵路的幽州軍心裏,除了恐慌之外,卻什麽都沒有!

他們甚至,連轉身逃走的機會都沒剩下。站在第二排的幽州軍兵卒,眼睜睜地看著前排的自家袍澤被刺中,眼睜睜地看著僥幸未被刺中或者只是負了輕傷的前排袍澤倒卷而回,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

按照平素訓練和戰場上的要求,他們此刻應該上前補位,補全戰死者的位置,將迎面推過來的鄉勇堵住,一個接一個殺死。

而不趁手的兵器和血淋淋的現實卻告訴他們,上前一步,必死無疑!

“吱——”又是一聲短促而淒厲的笛聲。

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

成排的槍鋒再度奮力前刺,刺中逃命者的後背,刺中發呆者的前胸。刺穿被凍硬的衣服,刺穿被凍麻木了的皮膚,刺穿皮膚和肌肉和骨頭,將骨頭後的內臟瞬間攪了個稀爛!

粉霧蒸騰,紅光飛濺。

白色的雪地上,一道接一道,落滿了滾燙的鮮血。

地面上的潔白支離破碎。

一個接一個圓睜著雙眼的屍體,緩緩倒下,緩緩翻滾,耀眼的紅迅速蓋住雜亂的白,四下蔓延,無聲無息。

站在軍陣最前面兩排的幽州軍徹底崩潰,僥幸沒有死在槍下者,轉身尖叫著逃命,無論遇到任何阻擋,都一撞而過。

第三、第四、第五排的幽州軍被潰兵撞得根本站不穩腳跟,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在對面的長槍沒推進到自己身前,就已經東倒西歪。

而迎面走來的那支幽靈般的隊伍,卻對腳下的屍骸和迅速蔓延的血跡熟視無睹,繼續踏著穩定的節奏向前,向前,槍杆平端,雙臂微曲,槍尖上的血,淅淅瀝瀝,淅淅瀝瀝,在寒風中落成一道道猩紅色的斜線。

“吱——”“吱——”連續兩記短笛聲響。

槍鋒前刺,回收,回收,前刺。紅煙彌漫,慘叫聲不絕於耳。

第四排幽州軍、連帶著第五、第六兩排同時崩潰。來不及逃走者,被槍鋒從背後刺中,倒地慘死。反應相對迅捷者,揮舞著短刀,狼奔豸突。

幽州軍的後方,就是契丹輔兵和打草谷。

在滴著血的槍鋒前,他們不比幽州同夥更有勇氣。

“阿巴亥,阿巴亥……”還沒等鄉勇們的長槍刺到近前,大部分契丹輔兵和打草谷,已經轉身逃走,任憑負責督戰的十將們如何砍殺,都絕不肯站在原地等死。

也有極少數輔兵和打草谷,總共加起來也不夠二十個,被天空中飄飄蕩蕩的紅霧,給逼出了幾分血勇。揮舞起拴東西用的皮索,扛糧食用的擔子,還有切肉用的短刀,叫喊著逆流而上。

他們不是正兵。

他們或者因為犯罪,後者因為出身於被征服的部族,只能給正兵做牛做馬。只有極少數幸運兒,在經歷過多次戰鬥之後,才能有機會補入正兵行列,同時忘記自己原來的族群,被徹底當作一個契丹人。

他們今天逃走,估計也難免一死。

他們早就受夠了,所以,還不如死個痛快。

他們操著不同的語言,揮舞著不同兵器,彼此間既不排成隊形,也不互相照應。如同飛蛾般,朝著槍陣撲去,三三兩兩,毫不猶豫。

他們這樣做的後果,也正如撲火的飛蛾,轉眼間,就盡數倒下。從開始到結束,都未能影響火光分毫。

“別管他們,整理隊形,整理隊形,朝著那些取兵器的家夥,繼續推進!”鄭子明吐出嘴中的短笛,大聲做出調整。

沒想到敵軍崩潰得如此之快,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而眾鄉勇們,顯然也未曾料到,傳說中百戰百勝,兇神惡煞般的遼軍,今天的表現居然還不如大夥以前遇到的土匪。一個個面面相覷,胳膊和大小腿都因為緊張和興奮而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