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狂風(七)

“上次我兄弟二人蒙鄭將軍高擡貴手,一直無緣當面致謝。今天既然再度相聚,且請將軍上座,受我兄弟二人一禮!”耶律赤犬在帳篷內,也被火盆靠得胸口發熱,四下看了看,忽然起身說道。

“正是,韓某與哥哥叩謝恩公。恩公今日若有差遣,凡力所能及,我兄弟二人絕不敢辭!”韓德馨也笑著站起來,作勢欲拜。

臨行之前,哥倆已經商量過了,要把握好相處尺度。既不令鄭子明感到兄弟兩人會怕了他,又給鄭子明留下足夠的台階,方便此人主動與幽州韓氏結交。所以,上次戰敗後被放過的“恩情”,就成了最好的話題切入點。

誰料想鄭子明卻好似根本沒聽明白,也迅速站起身,一手拉住一支胳膊,大咧咧的回應:“不必,兩位將軍不必如此。你們欠鄭某的人情,昨天白天已經還清楚了。鄭某雖然看不清楚是誰的字跡,心裏卻有數。如果細算起來,倒是鄭某承惠兩位甚多。坐,二位且入座。話就不說了,咱們心裏頭明白就行!”

“轟!”兄弟倆的臉色頓時大變,四只耳朵嗡嗡作響。

有些事情,注定做得說不得。他們哥倆泄漏馬延煦的撤軍計劃,乃是出於一時激憤。事情過後,心裏未必沒有悔意。是以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記此事,永遠不要再提起。

正驚惶間,卻又聽見鄭子明迅速補充道,“古語雲,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你我今日難得能相聚,就別扯這些題外話了,且坐下共謀一醉!”

說罷,竟大笑著松開了手,轉身回到了主位,舉盞相邀。

“今日且共謀一醉!”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倆的思路根本趕不上趟兒,愣了半晌,才幹笑著舉盞相應。

一杯酒水落肚,兄弟倆心思又敞亮了許多。明白先前閉門造車的諸多謀劃,施加在對手身上未必管用。因此偷偷地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收起那些沒用的小心思,重新笑著舉盞:“敗軍之將,仍蒙鄭巡檢相邀,我兄弟兩個受寵若驚。且借此酒,禮敬巡檢,祝巡檢早日出將入相,名標淩煙!”

“兩位將軍客氣了!”鄭子明笑著舉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出將入相固然為人人所羨,但古往今來,名標淩煙者能有幾個?與其想那麽長遠的,不如珍惜眼前。由著自己的性子和心思,活得一個逍遙自在!”

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聽了,又是微微一愣。隨即將各自杯中酒幹掉,繼續笑著恭維,“鄭巡檢雅量高致,我兄弟二人佩服!佩服!”

“沒什麽值得佩服的,人生際遇各不相同而已。”鄭子明抓起酒壇,自己給自己斟滿。隨即示意親兵替客人也倒滿了酒,一邊笑,一邊補充,“無論哪種活法,能讓自己開心,安心,便是最好。”

“嗯——”仿佛有根銀針,輕輕朝胸口處戳了一下,耶律赤犬的心臟忽然又酸又疼。舉起酒盞,想再說第三句祝酒詞,卻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語。

韓德馨的日子雖然過得比他安穩,卻也被鄭子明的話觸動了幾分心事。苦笑著搖搖頭,輕輕舉起酒盞,“聽鄭巡檢的話,總讓小弟我有茅塞頓開之感。謝了,小弟我先幹為敬!”

“小弟,小弟也幹了!”耶律赤犬這才回過神來,舉著酒盞朝自己嘴裏猛灌。

他們哥倆年紀都比鄭子明大,但三個人湊在一間帳篷裏烤著火喝酒聊天,卻仿佛兩位調皮學生跟著一位睿智的老師。幾句話之後,調皮學生便招數用盡,被老師說得頻頻點頭,滿臉崇拜。

鄭子明三言兩語搶得了話語主動權,也不為己甚。輕輕將酒盞放下,笑著朝外邊吩咐,“都愣著幹什麽,一起吃啊。諸位來自幽州,應該知道,羊肉不能烤得太老。順子,大勇,下去幫客人割肉!”

“是!”被點了將的李順兒和陶勇二人,從火堆旁站起,掏出短刀了幫幽州將士分割火堆上的烤肉。眾幽州“客人”哪裏敢勞動他們的大駕,趕緊紛紛站起來,先朝著帳篷內躬身施禮,隨即也掏出隨身短刀,朝著已經被烤冒油的羊背上亂刃齊下。

“滋滋……”更多的油脂掉進了火堆,將篝火潤得紅星亂濺。滾滾熱浪,隨著火焰搖擺,四下蔓延,轉眼,就令拿著刀子分肉的幽州將士們,額頭上都冒出了熱汗。

“有肉無酒,不如喂狗!”唯恐“客人”們吃得不夠盡興,鄭子明想了想,繼續大聲吩咐,“子誠,去給大夥送些美酒。不用太多,每個火堆旁兩壇子就夠。”

“遵命!”扮作小兵的郭信迅速站起,帶著幾名弟兄,從帳篷後推出半車美酒,一溜煙給客人們分了個精光。

眾幽州將士先前看著自家將軍與鄭子明推杯換盞,早就饞的垂涎欲滴。此刻見自己居然也有份兒,頓時忍不住大聲歡呼。“多謝巡檢大人!”“巡檢大人太客氣了!我等受之有愧!”“多謝巡檢大人賜酒!”“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