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少年(一)

本想殺一殺守軍銳氣,卻不料折了自家威風。韓匡美心裏頭,就甭提有多郁悶了。將剩余的射雕手盡數召回之後,立刻帶領麾下大軍匆匆撤離了戰場。趕往不遠處的陶家莊營地養精蓄銳。任冰墻上呼延琮等人如何撩撥、辱罵,也堅決不再上當。

陶家莊大營內,倒是歡天喜地。一萬五六千援軍已經趕到,接下來的仗,無論怎麽算都沒可能再輸了。最不濟,也是個平手。大家夥兒也能跟隨援軍一道撤離,不至於再像先前一樣被丟在莊子裏等死。

心中有了希望,做事自然就肯下力氣。沒等韓匡美領著大軍進門兒,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個,已經指揮起留守的一眾爪牙,替整個大軍準備好了飯菜。莊子裏的空閑屋子,也盡數打掃得幹幹凈凈,只要主將一點頭,指揮使以上將佐,就能直接入住。不用再陪著小兵們一道於莊子裏布滿了積雪和糞便的空地上紮營。

見自家兩個侄兒如此體貼,韓匡美當然沒有不領情的道理。溫言慰勉了幾句,便吩咐麾下眾將領各自去吃飯安歇。然而,那新投靠他的參軍韓倬卻有些心急,分明已經走到了臨時中軍帳門口,卻又忽然掉頭而回,三步並作兩步堵在了帥案前,朗聲提議道:“大帥,屬下觀那李家寨眾賊,氣焰頗為囂張。今天僥幸又占了我軍的便宜,恐怕更是得意忘形。而據屬下所知,進李家寨的道路不止一條。山左處還有一個峽谷,地勢遠比山後的道路平坦。大帥與其來日再與賊人正面硬撼,不如今晚就派遣良將帶領一哨人馬偷偷繞到山左,穿過峽谷,打他鄭子明一個措手不及!”

“你是說山左的那個狐狸谷?!”韓匡美聞聽,眉頭頓時一皺,低聲追問:“你既然早知道有這麽一條捷徑,為何前次與馬延煦兩個不走?”

“這,大帥容稟!”韓倬被問得臉色微紅,拱著手解釋:“那座山谷裏頭布滿了陷阱,鄭子明曾經在該處多次打敗前來跟他相爭的地方豪傑。屬下,屬下上次帶的兵馬少,怕,怕走那條路折損過重,所以,所以才……”

“呯!”一句話沒說完,韓匡美已經重重拍起了桌子,“笑話!你跟馬延煦兩個怕折損兵馬過重,老夫手底下的弟兄就活該去填陷阱麽?我見你平素也是個斯文人才,怎麽心腸,心腸居然如此狠毒!”

“大,大帥。卑職,卑職不是這樣意思,不是這個意思!”韓倬頓時被罵得額頭上冷汗直冒,彎著腰,大聲自辯。然而燕京統軍事韓匡美卻懶得再聽,將手背沖著屋門口擺了擺,沉聲道:“退下去吧!好好想想該怎麽做別人的謀士。若不是看在咱們兩家乃為世交的份上,就憑你今天這句話,老夫就可以讓你萬劫不復!”

“這,這……”韓倬的臉色變了又變,心中怒火萬丈。然而,他卻終究沒勇氣跟主帥硬扛,躬身行了個禮,低聲道“晚輩受教。晚輩先行告退!”

“下去後多讀書,沒事兒就寫寫字,練練養氣功夫。年輕人,別那麽急著表現自己如何與眾不同!需要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韓匡美朝外擺了擺手,裝出一幅長輩口吻,低聲教訓。

“晚輩一定牢記大人大帥吩咐!”參軍韓倬心中有苦說不出,又躬身行了個禮,倒退著離開了臨時中軍議事堂。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兄弟倆在一旁看得好生解恨,不待此人的腳步聲去遠,就圍攏到韓匡美的身邊,大聲說道:“叔父剛才好威風!”“叔父剛才,怎麽不把這小子推出去一刀給砍了?我們哥倆,差一點兒就被他給活活害死!”

“狗屁,殺了他,魯國公那邊如何交待?”韓匡美輕輕白了兩個晚輩一眼,低聲數落。“都多大人了,做事還只想著一時痛快?老夫先前派人給你們哥倆傳的話,難道都左耳朵聽,右耳朵就冒了出去麽?”

“沒,沒,嗯咳,咳咳!”耶律赤犬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回應,“叔父的金玉良言,做侄兒的怎麽可能不牢牢記在心裏頭?就是,咳咳,咳咳,就是看到那小子在您面前耍小聰明,侄兒,侄兒就恨不得生劈了他!”

“那廝性子太陰險,叔父最好不要將他留在身邊。哪怕是施舍給他一個地方官做,也比在身邊藏著一條毒蛇強!”韓德馨的想法,和他的孿生哥哥耶律赤犬差不多。也對韓倬的重新出現,充滿了警惕。

“不能急於一時!否則,會讓兩家之間平白生出嫌隙!”韓匡美笑了笑,輕輕搖頭。“如今這種情況,我把他留在身邊,反倒更好。第一,可以親眼盯著他,提防他再給你們兄弟倆使絆子。第二,只要我不對他痛下殺手,哪怕經常給他些委屈受,魯國公聽了,也只能認為我這是在磨礪小輩,無法說出任何多余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