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纓(十)(第2/2頁)

擰身、抽槍,鮮血與槍纓一起飛起來,像兩朵怒放的紅蓮。白龍駒背上,高懷德放聲狂笑。加快速度,撲向了下一名對手。

那是一個臉上長著絡腮胡子的中年人,已經被同伴的慘死,嚇得有些膽寒。見高懷德撲向了自己,立刻用力拉偏馬頭。胯下遼東良駒心領神會,在狂奔中猛地轉向,避開從山坡上撲下來的那個殺神,直奔戰場邊緣的樹林。

第八名韓氏家將,反應就遠不如絡腮胡子及時。驚慌中,竟然將鐵鐧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準備跟對手來個同歸於盡。高懷德哪裏肯讓他如願,騎槍瞄著他胸前大露的空門,猛地戳了下去。隨即雙臂同時用力,一個平端一個下壓。將此人高高地挑起來,甩向了剩下的數名韓氏家奴。

“呯!”一名韓氏家將躲避不及,被屍體直接砸下了坐騎。另外幾名韓氏家將果斷撥轉坐騎,讓開如同蛟龍般撲下來的高懷德,斜著沖向了此人背後的山坡。

憑借八名家將的舍命攔阻,韓德璋已經逃歸了本陣。他們這些人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繼續送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暫時保住有用之身,尋找機會以圖將來。

這個打算,用在家族之間的仇殺上,沒有任何過錯。然而,用在兩軍陣前,卻是罪大惡極。隨著他們的避讓和高懷德有意控制馬速,山坡上那些高氏親兵已經與自家主帥匯合到了一處。在高速移動的過程中,以高懷德為鋒,組成了一個銳利的鐵三角。

“放箭,放箭,趕緊放箭!”剛剛脫離險境的韓德璋,再度嚇得亡魂大冒。張開猩紅色的嘴巴,大聲命令。

哪裏還來得及,戰馬跑過百步的距離,不過是五六個呼吸功夫。而此時此刻,高懷德和他的親兵們,距離幽州軍的本陣,卻連三十步都不到。還沒等驚慌失措的幽州軍拉開弓弦,由騎兵組成的長三角,已經狠狠刺到。如燒紅的鋼刀刺入了牛油,一路毫無遲滯。

以騎兵為主的幽州軍根本提不起速度,站在原地的騎兵,靈活性還不如步兵。轉眼間,如同秋田的麥子一樣朝著兩側倒去,鮮血在半空中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下馬,下馬用長槍上前阻敵!下馬用長槍結陣阻敵!”韓德璋急得又吐了一口血,在馬背上如同瘋子般大喊大叫。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負責傳令的親兵們舉起號角,將自家主將的最新“指示”化作角聲,不停地送進每一名幽州士卒的耳朵。

只有長槍,才能克制已經跑起了速度的戰馬。只要有百余名勇士跳下馬背,豁出去性命蹲戰馬的必經之路上,將長搶斜著迎向馬頭。光憑著如林槍鋒,就能逼得戰馬放緩速度。而只要遏止住高懷德等人的速度,這百十號人,在一千五百多名幽州士卒包圍下,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無論如何沖突躲閃,結局都是在劫難逃。

“指示”很正確,然而,現實也無比地殘酷。面對虎狼般撲過來的高懷德等人,幽州軍的騎兵們,非但沒有像韓德璋期盼的那樣高舉長槍去阻攔戰馬,反而本能地拉動韁繩。搶在被刺下馬背之前,給對手讓開了去路。

他們在今年春天,剛剛吃了一場敗仗。很多人都返回幽州時,都兩手空空,疲憊不堪。而耽誤了自家春耕之後,他們在秋天時自然收不到足夠的糧食。家裏的老人孩子都開始喝粥果腹,這個時候韓氏兄弟卻強迫他們返回軍隊,南下替契丹皇帝爭地盤,他們怎麽可能盡心?

遇到尋常堡寨,搶一搶就算了。反正那些堡寨主也不會認真抵抗。遇到一群猛虎,還是不要招惹為好。何況即便將這群猛虎盡數殺死,功勞也是韓家父子兄弟的。韓家人升官發財又不會給大夥分賬,大夥何必為了幾句好話就枉自送了性命?

沒戰心,沒士氣,對自家主將的為人又不怎麽瞧得起。如此兵卒,怎麽擋得住高懷德等人的全力一擊。轉眼間,品字型軍陣,從正中央處土崩瓦解。兵不聽將令,將找不到士兵,人和戰馬你推我搡,沒頭蒼蠅般四下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