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纓(十一)(第2/3頁)

他的決定不可謂不果斷,然而,還是低估了韓氏自己的本事和臉皮厚度。剛剛帶著麾下的親兵們跑出了十二三裏路,身背後一哨精騎急追而至。當先一馬桃花驄的背上,有名跟他年齡差不多的將領大聲挑釁,“姓高的,有種莫走!幽州節度使之侄,虎騎軍都指揮使韓德康特地前來討教!”

“有種別帶那麽多兵!”高懷德冷笑著罵了一句,扭過頭,彎弓便射。幽州虎騎軍都指揮使韓得康早有防備,立刻側身閃避,然後帶著麾下精銳彎弓還擊。

高懷德的親兵豈肯讓自家主將吃虧?也迅速從馬鞍後解下角弓,扭身回射。雙方你來我往,在高速狂奔中彼此用羽箭招呼,很快便有人中箭受傷,身亡,鮮血沿著馬蹄的痕跡淋漓灑了一路。

高懷德這邊人數畢竟少,又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不多時,便落了下風。更可恨的是,屋漏又逢連夜雨,就在此刻,斜刺裏忽然又響起了一聲囂張的大喝,“姓高的,有種莫走!燕京留守之子,狼騎軍韓德輝特地前來與你切磋!”

“去你娘的!”高懷德氣得破口大罵,收起角弓,取出高價從鄭子明手裏換來的武侯弩,狠狠扣動了扳機。

靠著武侯弩射程遠,且可以連續四發的優勢,他終於將對手驅離了百步之外,並且遲遲不敢追得太近。然而還沒等他看見冀州城的輪廓,身背後,又響起了一連串的叫囂聲,“姓高的,有種莫走,幽州節度使之侄韓德馨前來會你!”

“姓高的,有種莫走,我乃幽州節度使之侄,營州耶律氏之子耶律赤犬,特地前來取你的人頭!”

“姓高的,有種莫走,幽州防禦使之子,鷹騎軍都指揮使盧詠明……”

“姓高的,我乃幽州節度使帳下錄事參軍之子,燕京留守之甥,姓李名彥超,特地……”

一聲聲,如同催命惡鬼,不斷折磨著高懷德的心臟和耳朵。

幾名心腹家將知道今天在劫難逃,紛紛放緩了坐騎,低聲叫嚷,“少帥快走,我等斷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今天我等已經殺夠了本兒,少將軍趕緊回城,改日再給我等報仇!”

“少將軍……”

“住嘴,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高懷德用一聲斷喝,將所有人的話,都憋回了肚子裏去。咬緊牙關,他在策馬疾馳中,將最後幾根弩箭壓進了射擊槽。然後偷偷放慢馬速,“等敵軍追到五十步之內,我先用武侯弩射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大夥一起殺過去,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

“吱——”一聲淒厲而又怪異的銅哨子聲,忽然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高懷德的被刺激得打了個哆嗦,下半句話戛然而止。原本已經絕望的高延福等人,則一個個欣喜若狂,“是滄州軍,是滄州軍的銅哨子!少帥,鄭子明來了,鄭子明來接應咱們了!”

“吱——”“吱——”“吱——”仿佛在驗證他們的判斷,更多的銅哨子聲,從對面傳了過來。緊跟著,有一匹烏龍駒,帶著一個年青的彪形大漢,狂風般趕至,手持長纓,攔住了所有追兵的去路。

在其身後,則是數百名騎著戰馬的滄州精銳,個個手舉鋼刀,肩膀緊挨,在奔馳中,排成了三堵移動的鋼鐵城墻。

“我乃幽州防禦使之子,幽州軍長史之侄,彪騎軍都指揮……”正在追殺高懷德的幽州少年們被滄州軍的氣勢給嚇了一大跳,不得不帶住了坐騎,扯開嗓子自報家門。

“我乃幽州節度使帳下錄事參軍之子,燕京留守之甥,姓李名彥超!”

“我乃燕京留守之子,幽州節度使之侄,狼騎軍都指揮使韓德輝!”

“我乃……”

都是韓匡嗣兄弟的兒子或者晚輩,一個個自詡名種名血,家世顯赫。尋常人等,根本不配作為他們的對手。

然而,他們卻只聽到了短短九個字的回應,又冷又硬,刀子般直戳心窩,“鄭子明在此,不服來戰!”

“來戰!”“來戰!”“來戰!”三排自行放緩了速度,卻排得愈發齊整的滄州精銳,舉著長刀依序重復。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耀眼生寒。

“我等兵馬已疲,他卻是以逸待勞!”耶律赤犬第一個做出決定,撥轉戰馬,果斷撤離。

“此地距離冀州太近,不宜多做糾纏!”韓德馨緊隨其後,堅決不給敵將逞勇鬥狠之機。

其他一眾幽州青年才俊,雖然有心上前一試身手。然而環顧左右,卻發現自己麾下的弟兄們,忽然都變得精疲力竭,在馬背上搖搖欲墜。頓時起了“愛兵”之心,寧可背上不戰而退的罵名,也不肯讓弟兄們再做任何犧牲。

不多時,眾幽州精銳,退了個幹幹凈凈。只留下了滾滾煙塵,和遍地的馬糞馬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