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短歌(六)(第2/3頁)

“啊——”耶律化葛裏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抽了一抽,痛楚莫名。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兩道身影忽然從水底竄了出來,像蛟龍般跳向半空。手中鋼刀揮舞,再度砍在燃燒著的弩杆上,“哢嚓!”“哢嚓!”“哢嚓!”,“哢!”,弩杆斷落,大部分火焰連同油球一並如水,船身上的濃煙立刻就黯淡了一大半兒。

“用床弩射,用床弩射死他!”耶律察割氣得臉色鐵青,咬著牙大聲吩咐。

這是如假包換的亂命,床弩只適合用來攻擊大型目標,根本不適合用來狙殺對方將領或者兵卒。韓匡嗣麾下的弩手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拒絕,然後瞄準大船,再度射出新一輪火焰巨矢。

“轟!轟!”“轟!”三枚巨矢落水,爆炸,濺起滔天巨浪。另外三枚巨矢成功命中船舷,在船舷上點燃了更多火頭。

又一道魁梧的身影從甲板上飄落,與鄭子明和陶大春兩人一道,聯手去劈砍弩杆。是郭信,郭威派往李家寨“協助”鄭子明的郭信,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揮刀劈向了弩杆。

濃煙滾滾,鄭子明和陶大春、周信三個,冒著被烈火灼傷的風險,鋼刀奮力揮落。陶勇、石重貴和其他滄州勇士,則用木盆和皮口袋裝滿河水,順著船舷不停地澆下。

火焰忽明忽暗,船身上下起伏,兩岸遼國將士的心臟,也跟著上下起伏。眼看著大船就要脫離第二道伏擊圈,遼河南岸,忽然奔來一匹通體火紅色的高頭大馬。馬背上,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雙手挽弓,搭上一支破甲錐,任馬背如何起伏,錐鋒都穩穩瞄準了鄭子明的後心。

“韓大帥,韓大帥!”幽州將士齊聲歡呼,肮臟的臉上寫滿了崇拜。

韓匡嗣,幽州第一名將,曾經隔著河岸一箭射死親生女兒的韓匡嗣!耶律化葛裏迅速認出了來人的身份,心臟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兒。

只見韓匡嗣迅速將巨弓拉滿,猛地松開右手,羽箭呼嘯而出。正在奮力劈砍弩杆的鄭子明隱約聽到身後風響,本能轉身揮刀格擋,“當啷!”一聲,火花四射,鋼刀歪了歪,羽箭倒飛著掉入水中。

還沒等他看見是誰偷下的殺手,耳畔又已經傳來了第二道羽箭破空之聲。完全憑借本能,他用腳點了下船舷,蕩開數尺,在千鈞一發之際,逃離生天。然而,就在他身體處於半空,完全憑借一根纜繩借力的時候,第三支羽箭,已經脫離了韓匡嗣的弓弦,不偏不倚,正中拴在桅杆上的纜繩末段。

“喀嚓!”纜繩斷為兩截,鄭子明身體直接墜向河水。就在他的雙腿即將沒入水下的一刹那,陶大春拖著另外一根纜繩飛來,一把搭住了他的手腕。

“起!”兄弟二人配合多年,心中早有默契,呐喊著同時發力。借助纜繩的拉扯,從水面上飛了起來,高高地跳向甲板。

“好!”遼河南岸,歡聲雷動,也不知道是為了韓匡嗣的精湛射術喝彩,還是為了鄭子明和陶大春兩個危難關頭不離不棄而歡呼。

“小子去死!”韓匡嗣被歡呼聲刺激得怒火萬丈,右手一次拉出三根狼牙箭,夾在指縫。雙臂用力將角弓連續拉滿,“嗖!嗖!嗖!”,三箭連珠,直奔半空中正在蕩向甲板鄭子明和陶大春兩個。

“無恥!”

“不要暗箭傷人!”

“暗箭傷人不算好漢!”

遼河兩岸,有無數人本能地大叫,然後迅速低下頭,捂住嘴巴。即便身在敵對一方,他們也希望自己落難時,有兄弟不離不棄。對韓匡嗣一而再,再而三偷襲行徑忍無可忍。

“走,別管我!”鄭子明猛地推了陶大春一把,松開手,任自己從半空落下。第一支冷箭貼著他的頭皮飛過,第二支冷箭擦著陶大春的腋下掠過甲板。第三支冷箭,正中他的右肩窩,瞬間帶出一團血霧。

“嗖!”“嗖!”“嗖!”韓匡嗣對周圍的謾罵聲充耳不聞,連續拉動弓弦,又是三箭連珠。這一回鄭子明,徹底躲無可躲。

“完了!”耶律化葛裏將雙眼緊閉,不忍看到鄭子明被羽箭穿身而死的悲涼下場。

“呀!”尖叫聲,就在他閉上雙眼的瞬間陡然響起,瞬間響徹遼河兩岸。耶律化葛裏迅速睜開眼睛,定神再看。只見一名腰間拴著繩索,手裏舉著盾牌老將淩空飛下,恰恰擋在了鄭子明身前,將三根狼牙箭,盡數擋在了盾牌之外。

“拉我上去!”石重貴一手攬著自家兒子的腰,一手舉著盾牌,大聲命令。刹那間,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八歲年紀,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您老小心些!”陶勇帶著四名滄州勇士大喊著,同時奮力扯動繩索,將鄭子明父子兩個,拉上甲板。

鄭子明雙腿落地,立刻掙脫父親的懷抱。左手搶過一把鋼刀,身前猛揮。“喀嚓”一聲,將肩膀上的狼牙箭砍做兩段,帶著羽毛的後半段飄然而落。緊跟著,他又豎起刀身用力一拍,“啪”,肩膀後竄出一股血漿。已經穿透了肩膀的箭簇和箭杆,被一並拍了出來,貼著甲板飛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