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宏圖(五)

“呼——”一股秋風從黃河方向吹來,刹那間,將寒意送入王峻身邊每個人的心底!

不是三千,而是三萬!

五萬余禁軍對三萬可能是鄭子明親手訓練出來的“叛軍”,即便兵力上仍然占據優勢,勝算也瞬間變得極為渺茫!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嗩呐聲越來越高亢,聲聲急,聲聲催人老。

伴著高亢的嗩呐聲,“叛軍”繼續向前推進。速度並不快,但行進間,卻嚴整有序。左翼、左中、中軍、右中、右翼,除了擔任戰場外圍警戒的遊騎之外,其他每一部兵馬規模和隊形,都清晰可辯。

“噅噅噅!”王健胯下的戰馬,不安地打起了響鼻。樊愛能臉色發白,手背上青筋根根亂嘣。李岡、王固、何徵等人則不停地吞著吐沫,左顧右盼。

如此齊整的隊伍,他們只是當年在黃河北岸會操時見過一次。那次,鄭子明和他麾下的數千滄州軍,曾經令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匆匆數年過去,當初那份震驚,已經漸漸被遺忘。大夥本以為,那支隊伍,充其量規模也就是一萬上下。不可能被復制,也不可能變得更龐大。區區一個滄州,提供不了更多的高質量兵源,也養不起更多的虎狼之士!然而今天,事實卻告訴他們,他們都太一廂情願了。

此時此刻,仍舊面色鎮定如常的,只有樞密使王峻。只見他,猛地將腰間佩劍抽了出來,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斥候外圍警戒,其他人,聽我的命令,結三才陣備戰!”

“遵命!”王健等人鼓足全身力氣高喊一聲,撥馬奔向各自的部屬。

事到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想要活命,只能拼死一搏!懷著幾分破釜沉舟的悲壯,眾將帶著各自的隊伍,徐徐將陣形擺開。斥候撒向外圍,密切監視一切風吹草動。騎兵撤向兩翼,準備在敵軍力氣衰竭之時,趁勢發起反攻。中軍大步向前,以長槍、盾牌,組成數道牢固的防線。左軍和右軍各自落在中軍斜後方數丈遠,隨時響應主將的號令,為中軍提供持續有力的支援的支撐!

為了避免被“叛軍”打個措手不及,王健、何徵等人,幾乎將平素的本事,發揮出了雙倍。連打帶催,只用了一刻鐘左右時間,就將三才陣排列停當。

原以為,接下來肯定就是一場惡戰。誰料,叛軍卻主動把隊伍停在了四百步外。依舊保持著涇渭分明的五大塊,黃、綠、紅、蘭、赭,五色旗幟被秋風吹得獵獵作響。

黃色和赭色的旗幟下,站得都是騎兵,各有三千出頭。天知道柴家小兒使用了什麽手段,先前居然能讓他們和步兵的推進速度保持一致。綠色和藍色的戰旗之下,則各有四千步卒,以長矛手和刀盾兵為主,中間夾雜著少量的弓箭兵。正中央紅色戰旗下,則是柴榮的本軍。大約有六千人,一半為騎兵,一半為步卒。身上的鎧甲和頭頂的鐵盔,被晚秋的陽光照得耀眼生寒!

“咕咚!”神武禁衛右軍副都指揮使李岡,用力咽了一口吐沫,臉上的表情說不清到底是羨慕還是恐慌。

銀絲鎖子甲和鑌鐵盔!怪不得柴家豎子如此有恃無恐!這廝,三年來到底貪墨了多少治河款項,才將麾下親信武裝得如此敗家,幾乎每人一整套?反觀禁衛軍,號稱全天下裝備最為精良,卻需要混到指揮使以上,才能勉強穿上鐵衣。並且只有半身,下半身的護腿依舊是牛皮所縫!

戰場上,有甲者活下來的希望,是無甲者的三倍。身披鐵甲者活下來的機會,比身穿皮甲者,又要高出七成。如此簡單的常識,每名老行伍心裏都清清楚楚。如此鮮明的對比,令禁軍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心冷如冰!

“擂鼓!”感覺到自家隊伍的士氣正在直線下降,王峻果斷發號施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悶雷般的鼓聲響起,壓住禁軍將士心中的恐慌。大周樞密使王峻扭頭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將寶劍再度高高舉過頭頂,“左軍第三廂都指揮使何徵,帶領本部兵馬出擊,探明敵軍虛實!”

“啊——”神武禁衛右軍副都指揮使李岡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拋開心中的雜念,扭頭看向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左軍第三廂都指揮使何徵,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兩軍交戰,通常開頭都會各自派遣少量部隊,發起試探性進攻,借以摸清對手的底細。但今天開局第一仗,去摸的卻是老虎牙齒!即便能探明對手的實力,何徵麾下的左軍第三廂,恐怕也得搭進去一半兒以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戰鼓連綿不絕,敲得人五腑六臟來回翻滾。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畫角聲接連不斷,像詛咒般,催促何徵盡快將王峻的命令付諸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