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生(二)(第2/3頁)

當即,吏部尚書,鄭國公張昭就站了起來,顫抖著雪白的胡子,大聲斷喝:“豎子,豈能如此血口噴人?各部經手錢糧,都有賬冊,先皇在位時,每年也會派遣專人復核,不敢說每一筆進出都清清楚楚,至少其中九成九,都經得起查驗!”

“是啊,做假賬麽,誰不會?”王全斌火氣上來,才不在乎張昭的胡須是白色還是黑色,撇撇嘴,冷笑著還擊,“不信咱們就核實各位的家產,誰家的田產宅院及庫中所藏,如果也能進出有賬,清清楚楚,並且總額低於十年俸祿之和,就當我剛才是在放屁!”

此話,比先前那句還要過分,頓時,如同滾油中落入了一滴冷水,掀起了劇烈的反應。非但絕大多數文官忍無可忍,甚至連一些武將,也都對王全斌怒目而視。

而那王全斌,卻毫無自覺,繼續冷笑著補充,“怎麽,我說錯了麽,諸君誰的家產,都是清清白白而來?百姓供著爾等吃穿,供著爾等揮霍無度,先皇對爾等監守自盜,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敵當前,爾等卻不思拼將一死報效國家,卻仍然琢磨著如何從老百姓頭上搜刮更多的錢糧,然後截留好處自肥。爾等對外卑躬屈膝,拿錢不當錢。對內則殘忍兇暴,敲骨吸髓。如此一群忘恩負義之輩,國家養爾等何用?還不如喂幾條狗,好歹賊人來了,也能張開嘴巴汪汪幾聲!”

“你,你該死!”鄭國公張昭被數落得眼前陣陣發黑,手指王全斌,哆哆嗦嗦地反擊,“文官屁股底下不幹凈,爾等就幹凈了。論家產之厚,誰比得上你的老上司常克功?!”

“老匹夫無恥!”作為常思的心腹和弟子,楊光義怒不可遏。一個箭步跳到張昭面前,拳頭高高舉起,“我師父的家財,都是放錢吃利息而來,比你等清白得多。”

“鄭公,請慎言!”唯恐楊光義當著柴榮的面兒毆打大臣,犯下不恕之罪,韓重赟趕緊閃身擋在了兩人之間,大聲斷喝。

緊跟著,原本準備最近就離開汴梁的鄭子明也站了起來,將楊光義強行拉回武將行列。臨回頭之時,卻沖著張昭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鄭國公張昭這才想起來,常思的兩個女婿都是誰?頓時脊背處就是一涼。趕緊收起肚子裏的委屈,斟酌該如何去補救。還沒等他把說辭編好,卻見常思長身而起,走到柴榮的禦案前,大聲說道:“陛下,臣常思,在澤潞兩州放貸圖利,多年來,得利息數十萬,除去養兵和築城的花銷,還能折銀十萬。今日願將本錢和利息一並捐獻於陛下,以充抵禦外辱之資!”

“這……”話音落下,非但張昭本人,先前跟著他一道對常思含沙射影的眾文官們,也全都目瞪口呆。緊跟著,就紛紛低下了頭,臉孔紅得如同猴子屁股。

澤潞節度使常思有錢,會賺錢,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常思當年以五百親兵平定澤潞兩州,以高利貸逼迫地方豪強對自己俯首帖耳的創舉,也是得到了劉知遠的默許,並且令很多文官表示嘆服。今天張昭被王全斌擠兌狠了,情急之下去翻常思的舊賬,原本做得就有些虧心。而常思毅然將高利貸的本錢和利息都交給國家的舉動,更令許多人自慚形穢!

唯獨瀛國公馮道,此刻依舊氣定神閑。見眾文官紛紛低頭看地,笑了笑,朝著唐國公常思輕輕拱手,“唐公,好手段,用十萬錢息和百萬不可能收得上來的舊債,逼滿朝文武三緘其口,這筆買賣,絕對合算。”

說罷,也不管常思如何反應,將身體又迅速轉向柴榮,鄭重躬身行禮,“陛下,老臣家底兒雖然沒有唐公豐厚,也捐捐出良田三千頃,汴梁城內商鋪十二間,連同貨物,本錢,大概也能湊出十萬貫上下。不做抵禦外辱之資,只做收買敵國權臣之本,令其想方設法阻止各自的國主出兵,避免我大周四面受敵!”

“微臣願捐資兩萬,收買敵國!”

“微臣家底單薄,願捐資一萬貫,換取我大周百姓休生養息!”

“微臣願意捐資……”

“微臣……”

無論任何時候,文官的頭腦都比武將靈活,紛紛跟在馮道身後,鄭重表態。

捐出部分家產雖然令人肉痛,可是跟讓主戰派的意見占據上風比起來,這點痛楚就可以直接忽略了。況且以前太祖皇帝念舊情,不追究大夥損公肥私,新皇帝卻未必有如此“雅量”。捐出部分家財換取對以往的貪汙行為不予追究,這筆買賣,怎麽看怎麽劃算!

“夠了,諸位愛卿的意思,朕明白了!”事關國家生死的廷議,竟然變成了募捐大會,柴榮被氣得臉色鐵青。用手拍了下桌案,大聲吩咐,“陳留侯何在?替朕把眾愛卿剛才的捐獻數額記錄在案,擇日將捐獻收齊,充實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