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眾怒

王源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覺得李適之說這種話有些不合適。王源已經知道了在座眾人都是李適之手下的幾名幕僚先生在長安城中請來參加梨花詩會的。在請這些人來的時候,梁思歸秦長木等府中幕賓先生們對他們也必是禮敬有加的,如柳熏直對自己所做的承諾想必也對座上的眾文士們用過。

而現在李適之當著自己的面貶低這些人,讓王源聯想到背地裏李適之也未必便是真的對自己禮遇,能當著自己的面這麽說別人,就可能其他人面前這麽說自己。王源可不是三歲孩童,身體裏可是個年近三十的成熟的靈魂,不會被李適之的這種特別示好的言語迷惑的昏了頭,內心裏隱隱對這種表裏不一的做法有些反感。

“謝左相擡愛,在下必不辜負左相就是。可在下自知並非千裏馬,怕是要讓左相失望了。”王源微笑道。

李適之擺手道:“你莫要過謙,老夫看人還是有眼光的。否則西市之上為何便一眼看到了你,而且還記著你。這才梨花詩會將至,老夫第一個便想到了你,讓熏直去拜訪你,這可不是虛言吧。”

王源點頭道:“多謝左相,左相如此信任,我自盡力而為便是。”

李適之低聲道:“你知道就好,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我不會對在座的任何一位說,說句笑話,若是我跟這些人說這些話,他們怕是立刻便感激涕零跪地磕頭。而老夫對你說,你卻並不會這麽做,這便是你和他們的區別。老夫不像別人,喜歡阿諛拍馬之人,老夫喜歡有傲骨之人。”

王源無語,李適之顛三倒四的說了一大通,既像是把自己捧上了天,也像是揶揄自己不懂他的看重有多麽重要,總之自己沒明白他到底要表達什麽。王源寧願往好處想,只把這話當做是李適之的當真賞識。但其實,王源心裏一個聲音提醒自己,這個李適之或許並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樣是個謙謙君子忠厚長者,自己或許真的要小心一些,不要昏了頭才好。

酒過數輪,眾人皆有些醉意,宴席上也狀況百出,讀書人不喝酒和喝了酒是兩碼事,酒至酣處便不免有些暴露內心,平日裏受所學詩書禮儀壓制尚能克制,酒入半醉便將一切拋之腦後了。

眾讀書人見王源嘀嘀咕咕的跟李適之談論不休,心中不免冒火生醋。早在王源被柳熏直領去獨居柳園的時候便有人心有不忿,他們不怪李適之厚此薄彼,卻對王源甚是不滿,憑什麽一同被請來,這個人便可居於柳園,自己這幫人便擠在一進廳側的兩處客房宅院中居住。

“諸位,聽說咱們今日座上有位青年才俊在列,好像是永安坊的一名坊丁,不知是哪一位啊?”一名中年文士滿嘴酒氣起身叫道。

“對啊,是哪一位才俊?我等怎麽沒聽說過長安城有位文采斐然的坊丁才俊呢。”幾名文士跟著起哄。

王源愣了愣,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便惹人嫉妒了,李適之放下酒杯皺起了眉頭。

柳熏直忙起身道:“諸位,不得無禮,王源王公子雖然是坊丁出身,但他可是和諸位一樣,是李相請來的貴客。”

一人醉的不知東南西北,叫道:“什麽貴客?不過是一小小坊丁罷了,李左相,我等心頭有些芥蒂,聽說左相將他單獨安排在柳園居住,而我們這些人卻只能群居於客舍,這是為何?不知這位才俊有何過人之處,可否起身一見,若是讓我等見識見識其高才,我等也好心服口服。”

眾人嚇了一跳,這醉漢是將矛頭指向李適之了,責怪他厚此薄彼待人不誠了,廳上頓時靜了下來。

李適之臉色依舊帶著笑意,心中卻甚是鄙夷。近幾年文人們有個不良傾向,自從有個李太白喝了酒進宮要皇上的貼身內侍高力士脫靴子以來,天下文士個個學李太白的狂態,一喝酒總是喜歡搞些花樣出來。誰若不容,別後便被說沒有度量,皇上都能容忍,下邊的人難道還比皇上不能得罪之類的話來。

李適之正考慮如何說話解釋,卻見身邊的王源緩緩站起身來,於是立刻打消念頭,饒有興致的看著王源如何應對這人的挑釁。

王源起身拱手微笑道:“這位仁兄請了,在下便是那位小坊丁,但卻不是你們口中的所謂才俊之士,跟諸位比,我王源自愧不如,倒也不必拿我跟你們比,否則是降了諸位的身份了。”

那醉酒文士顯然沒聽出王源話中的謙遜息事之意,搖搖晃晃的看著王源道:“你便是那位坊丁麽?”

雖然醉酒,但他還是沒忘記特意將坊丁二字咬的很重。

王源無語,只得點頭道:“正是在下。”

那文士道:“你憑什麽得到李左相的特意關照?我等飽學之人,在左相心中竟不如你個小小坊丁麽?當真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