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無題

王鉷笑道:“李左相,你的那位坊丁才子的大作在廢紙簍中,你要看盡管去看便是,有何不可?莫非你質疑這幾位詩壇泰鬥國學夫子評判不公麽?”

眾人哄笑出聲,李適之無言以對。

忽聽顏真卿皺眉道:“對了,剛才好像沒看到王源的詩作呢,諸位先生你們看到了沒?我好像沒見著。”

“老夫也沒見到。”王維皺眉道:“老夫開始還記著要特意瞧瞧他的詩作的,後來被那些烏七八糟的詩句氣糊塗了,就忘了此事了。”

“我也沒見到。”王昌齡也愕然道。

“難道這王源交了白卷,壓根沒寫麽?”高適皺眉道。

眾人眼光四下尋找王源的身影,沒看到王源,卻發現在長幾一角還有一張詩紙擺在上面,顏真卿指著那張紙道:“咦?那一張詩紙是誰的詩紙?上面好像寫了詩作的。”

有人趕緊將那張詩紙遞過來,王維伸手接過,快速將上面的詩句讀了一遍,猛然站起身來瞪眼道:“王源呢?王源何在?”

眾人盡皆愕然,顏真卿將王維手中詩作取過,眾評判湊在一起伸頭誦讀,頓時個個拍案叫絕。

顏真卿嘆道:“第一場的勝者恐怕不是杜甫了,應該是王源的這一首了。”眾評判先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李林甫變色道:“什麽?”

李適之臉露驚喜也道:“什麽?”

王維站起身來,親手將詩紙掛在廊下銅鐘之側道:“諸位自看。”眾人湊上前來觀看,但見詩紙上端端正正一筆一劃寫著一首詩。“無題詩——代許十六娘而作: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

短暫的沉默之後,座山眾人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之聲。即便像李林甫這樣對文事半通不通的人也明白王源這首詩確實寫得蕩氣回腸,纏綿悱惻。

此事以十六娘的角度切入,將十六娘黯然離去的情形描寫的極盡其意。中間以春蠶和蠟燭為比喻,似乎是十六娘在表達堅貞不渝至死不忘的相思之情,後面更是以蓬萊仙鄉這樣的地方比喻王維如今隱居終南山的現狀,雖隱晦,但人人都明白此意。詩中悱惻之意綿綿不斷,讀之令人神傷。

“老夫不得不由衷嘆服,以十六娘之口寫出此詩,教老夫不能不動容。今日十六娘為我而來,可見十六娘對老夫難以忘情。王源此詩一出,老夫心中愧疚難當,難以排遣。”王維面色凝重,沉聲說道。

“王兄莫要耿耿於懷,此詩是王源想象之作,未免大膽了些。不過單以詩而論,此詩實在寫的絕美無倫。”王昌齡嘆息道。

“昌齡兄說的極是,摩詰兄何必當真心中耿耿,王源不知你當年之事,自然是憑著心中想象作詩。我讀此詩,忽然有了個想法,此詩音律極美,且又是寫男女之情,若是被李龜年配曲,請十六娘本人傳唱,再讓公孫大娘隨曲舞劍器,那可真是詩曲唱舞四絕了。”高適微笑道。

此言一出,眾人悠然神往,若能真做到這般,那可真是人間仙樂了,但這是不可能的,許和子將去江南,公孫大娘渺然無蹤,李龜年倒是在京城,可惜譜了曲誰能去唱,誰能來舞。

“你們也太貪心了,今日能欣賞到如此佳作已然難得,盈滿則虧,過猶不及,還是不要這麽追求盡善盡美為好。”王維嘆道。

眾人點頭稱是,圍在詩紙邊指點議論不已,李適之滿臉笑容道:“此詩可為首場魁首否?”

王維等人均點頭道:“此詩一出,杜甫那一首便只能屈居第二了。此詩為魁首當之無愧。”

李適之哈哈大笑,對著李林甫拱手笑道:“相國聽見沒?原來第一場是我勝了,承讓承讓,相國可要讓你的手下多多加把勁了。”

這本是剛才李林甫對李適之的調侃,李適之原話奉還,心中的舒坦簡直難以形容。李林甫倒是不惱,臉上笑容依舊道:“恭喜恭喜,這王源確實有些本事,這一場本相也服了。”

兩人的態度一比較,可見城府高低器量深淺,不少人心中暗忖,李適之終究是不及李林甫,無論是器量還是城府,都遠遠不是對手。

忙亂中,眾人才想起到現在還沒看到王源現身,於是紛紛四下尋找,最後在兩名仆役在院子一角的池塘邊找到了王源,他正靠著石頭坐在池邊曬太陽。仆役忙將王源請到亭台之中,面對眾人含笑相迎的面孔,王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小兄,你這首詩被推為第一,老夫給你道賀了。”王維破天荒的朝王源拱手笑道。

王源忙還禮道:“慚愧慚愧,拙作能入各位前輩法眼,惶恐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