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4/6頁)

大家都不說話。酒川家的兩位老人弄不懂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看著五郎,求他翻譯,但五郎還沒開口說話,大個子休利特・詹德思就拍了拍那男孩的肩膀說:“我們也想要你,五郎,但我們覺得,你既然是老大,也許應該在麥金利讀完高中。另外,我們學校已經有了很好的底線得分手。但你得答應一件事,跟普納荷學校比賽的時候,可別跟你弟弟作對。”

“要是他代表普納荷學校,我得把他撕碎了。”五郎笑道。

“過去兩年裏,你可把我們害慘了。”詹德思說,親熱地給了那孩子一拳。

現在忠雄開口了:“我怎麽付普納荷的學費?”他問,“我說的是,學費以外的費用?”

“你在那兒讀兩年,”黑爾解釋說,“不收學費,也不收書本費。你現在就可以在H&H公司工作,負責管理各種表格。另外,我們可以私下裏給你一百美元,不記賬,先給你二十美元,剩下的過陣子給你,你可以買些衣服之類的東西。”

約翰・惠普爾・霍克斯沃斯——那個目光敏銳、頭腦精明的男人——又說:“告訴你父親,我們這樣做,不僅是因為你是個前途遠大的橄欖球選手,還因為你是個好樣兒的小夥子。否則我們也不會要你進入普納荷。”

霍克斯沃斯・黑爾說:“對你來說不會很容易的,孩子。普納荷學校沒有多少日本人。你會不合群,會十分寂寞。”

禮子姑娘替弟弟回答:“那是島上最好的學校。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我們也這樣想。”黑爾說。三個男人和忠雄握了握手,忠雄成了普納荷學校的新成員。

男人們走了之後,龜次郎大吼起來:“到底怎麽回事?”

“忠雄被普納荷學校錄取了。”小翻譯答道。

“普納荷學校!”這個名字在酒川家鮮有提及。普納荷在日本僑民中沒什麽可說的,那是豪類的天堂,是一片禁區。日本僑民的子弟還是巴望傑斐遜學校更現實些,而且最近幾年果然有幾個孩子被錄取了。可是,普納荷!龜次郎一屁股坐下,感到一頭霧水。

“誰申請普納荷了?”他嘟囔著。

“沒人申請。學校找到他,因為他成績好,又擅長橄欖球。”

“他的學費怎麽辦?”

“他們已經替他付過了。”五郎說,指著忠雄的錢。

龜次郎仔細看著那二十美元,酒川全家人第一次公開地、真心實意地覺得,男孩子們可能再也不會回到日本去了。他們仿佛已經看到忠雄在普納荷學校——美國最好的高中——跟島上最出色的人士一道工作,畢業之後又進入大學深造。他可能成為醫生,成為律師,他將在美國度過一生。全家人都看著他,一切都明明白白:他們知道日本永遠失去了忠雄。這就是教育的力量。

那天晚上來訪的三個穿藍西裝的校友警告過忠雄,普納荷的生活會十分艱難,但藍西裝們卻沒告訴他原因所在。阻力並非來自普納荷學校——忠雄的橄欖球技能為他贏得了大家的尊重——而是來自卡卡阿克,其他被埋沒的學生們早就開始懷疑忠雄,因為他的英語竟說得那麽好。現在他遭到了公開的誣蔑,說他是諂媚豪類的狗腿子。光是九月裏,卡卡阿克的黑幫就有六次在忠雄結束橄欖球訓練回家的路上攔住他,狠狠地揍了他。“我們得教教你怎麽強過我們!”他們警告忠雄。有一次忠雄對抗主要由日本人和其他說混雜語的人組成的球隊,並三次觸底得分。他遭到了對方的毒打,那些人嘴裏喊著:“你這可惡的叛徒!你以為你是誰,居然為普納荷賣命?”

忠雄從來沒想過求助於五郎。對於卡卡阿克人對他的這種侮辱,忠雄有苦難言。他學會了用手捂著臉,防止牙齒被打壞。很快,他就學會了用腳和膝蓋作為致命的武器。到了十月中旬,毒打終於告一段落。麥金利中學有了五郎這顆最耀眼的明星,那一年的戰果相當輝煌。

火奴魯魯橄欖球是太平洋上最獨特的反常現象。華人、日本人和菲律賓人都對這種運動十分狂熱。詹德思、霍克斯沃斯和黑爾這樣的豪類也常常念及他們在普納荷學校的輝煌過去。整座群島都是體育迷。要想賣出一張報紙,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掀起一場橄欖球或籃球的狂熱情緒。夏威夷沒有大學聯盟隊可供關注,整座群島就把全部熱情都傾注到高中校隊上。

廣播評論員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著,說阿卡以阿木・卡拉尼阿那奧裏右腳肌腱受傷,不能代表休利特・霍爾隊在周六的賽事中出場。報紙上登出十五歲男孩子們的巨幅照片,他們正咧著大嘴笑得開心,頭頂上的大標題是:“小老虎鐘氏即將殺入普納荷。”乳臭未幹的小夥子們一邊還在為小數平方根絞盡腦汁,一邊卻被人們說得以為自己儼然是紅格蘭奇隊的青年組。美國大陸那種對成人職業選手的關注,在夏威夷則一股腦地投入到這些才上高中的小牛犢身上。結果每年都會曝出可恥的醜聞,說成年賭徒賄賂這些小夥子們,讓他們故意輸球。接著報紙的大標題就會抨擊學校缺乏道德教育。有時候,這些懵懵懂懂的小夥子們真的會被投入監獄,罪名是“腐化體育界秩序”,而那些陷他們於不義的成年賭徒卻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