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結黨北門學士,奠定權力基石(第3/13頁)

媚娘剛開始還沉得住氣,饒有興致地在一旁看著,聽太常博士說出如此決絕之言,便有些壓不住火——不錯!許敬宗是毛病不少,可他是皇帝的功臣,更是我的功臣!力挺廢王立武的是他,扳倒長孫無忌的是他,倡議改立我兒李弘為太子的是他,修訂新禮儀的是他,彈劾上官儀的是他,迎合二聖臨朝的也是他!你們把他罵得跟奸臣一樣,究竟沖的是他還是我?

不過未等她出言斥責,戴至德突然開了口,他質問王福畤:“秉筆直書也罷,挾嫌報怨也罷,爾等何以定謚為‘繆’?”爭了半天全圍繞著袁思古有沒有挾私詆毀,反倒把最要緊的忘了,這謚號的評定標準是什麽?這才問到點子上。

王福畤理直氣壯:“昔晉司空何曾薨,秦秀謚為繆醜。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萬錢,所以貶為繆醜。今許敬宗忠孝不及於曾,而飲食男女之累有逾於何氏,謚之為‘繆’有何差失?”

此言一出媚娘終於抓到破綻,冷笑著插言道:“不錯,是曾有此事,但晉武帝最終采納秦秀之言了嗎?”何曾是西晉開國元勛之一,助司馬氏篡奪曹魏之權,他家財萬貫生活豪奢,據說每天僅飲食就要花費一萬錢,還常常感嘆沒什麽可下筷子的。他死後太常博士秦秀給他定謚號為“繆醜”,但晉武帝司馬炎念及他以往的功勛並沒有采用這個謚號,欽擬了一個“孝”字。

不僅王福畤,在場眾多官員都愣住了——說是奏議,多數人未嘗不想出出對許敬宗的惡氣,卻沒料到皇後不僅精明,還讀過史書,竟什麽事兒都瞞不了她!

媚娘趁此機會大發議論:“莫說是朝廷,即便尋常百姓家死個人還知隱惡揚善。況乎許敬宗歷仕三朝、功績無數,焉能隨意詆毀?王博士既讀聖人書,又出身高門大儒之後,豈不曉得仁恕之道?也難怪教子無方。”

王福畤臉色一陣羞紅——莫看他官當得不高,家世可了不得,乃是太原王氏一脈,隋朝大儒“文中子”王通之子,而他本人的小兒子便是前番因做鬥雞檄文而被貶官的王勃。媚娘借他家儒學功底為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還拿王勃說事,噎得王福畤再不敢多言。

殿內一時無語,雖說群臣不甘心,但有皇後阻攔,這口氣怕是難出了。沉寂了好一會兒,禮部尚書楊思敬小心翼翼出班道:“既求仁恕之道,謚法雲‘既過能改曰恭’,不如就用這個‘恭’吧?”

媚娘依舊不滿意——何為既過能改?難道許敬宗非得有過嗎?難道在你們心中幫我的人就都是錯的!楊思敬,虧你也是弘農楊氏之人,怎也不明我心?靠不住,通通靠不住!

郝處俊窺伺在側,聞聽這個評價心中暗笑,立刻表態:“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莫說高陽郡公乃社稷之臣,即便元奸大惡,獲此良謚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這番話明褒暗貶,卻也無懈可擊。

半晌不語的閻立本也發了話:“昔日何曾議謚‘繆醜’,晉武寬赦為‘孝’,今二聖亦加寬縱,謚‘恭’足可。”他對許敬宗也無好感,為這點事兒爭下去實在沒意思,快定一個拉倒吧!

“可矣。”戴至德也贊同。

既然三位宰相都認可,在場其他官員無不附和。媚娘仍欲再爭,李治卻不耐煩道:“那就這樣吧。”與其說李治在乎許敬宗的名譽,還不如說是在乎自己的名譽,但通過方才群臣的表現他也看出來,大夥兒也是實在厭惡許敬宗;無論此人為自己立過多大的功勞,畢竟已經死了,沒必要為個死人弄得大夥兒都不痛快,使得自己這個皇帝孤立,只要大面上過得去就行啦!

“陛下聖明……”群臣連忙附和。

“你們……”媚娘眼巴巴看著施禮而退的群臣,又扭頭看了一眼李治,滿胸憤懣卻無可發泄——好啊!你們就這樣一唱一和敷衍我?艱難之時過去了,你們又要把我踢到一邊了是不是?

李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忙起身賠笑道:“不就是個謚號嗎?爭來爭去有什麽意思……對啦!前日薛仁貴上書,稱伊闕的佛窟修好了,或許是神明保佑,朕真覺得病好了不少。朕也想專門為你修一尊佛像,保佑你平安,也讓天下人牢記你的恩德功績,回頭派人去辦吧。朕頭暈得厲害,剩下的政務由著你心思處置吧。”說罷如逃跑般回轉後宮。

“唉……”媚娘掃了一眼禦案上摞得厚厚的奏疏,重重嘆了口氣——李治並不算食言,政務依舊掌握在她手裏,還努力討她歡心。但皇權畢竟是皇權,只要李治輕輕動一動手指,仍可以扭轉乾坤,無論她這個皇後有多大權威,但注定不是國家的主人啊!

二、太子強諫

鹹亨四年春天,李治、媚娘在右武衛將軍豆盧仁業護衛下,回到闊別兩年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