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媚娘李賢暗自爭權,母子裂痕俱現(第4/10頁)

此外媚娘又在修建恭陵的事上做文章。李弘過世之初李治決定了陵墓的規制,卻也強調要注意節儉、輕殮薄葬。但實際動工時完全不是這樣,媚娘一再公開表示對李弘的懷念,聲稱恭陵應與正式皇陵規模一樣,務必精益求精。表面上看媚娘似乎是出於舐犢之情,但細想起來李賢已經正位,她反復強調舊太子之德,分明是鼓吹新不如舊、今不如昔,以此表示對李賢的不滿。這樣一來可難為壞了督工的李仲寂,皇陵都是皇帝在世時就開始著手,太子陵本來沒這待遇,如今猛然提高規格,孝敬皇帝梓宮停於太廟等候下葬,必須短時間內造出一座皇陵,這不把人活活急死?三個月間花費巨億,又征調滑、澤等州丁夫數千,即便如此還是很緊迫,幾乎是日夜趕工。將將幹到七月,終於激起嘩變,不堪勞苦的民夫向監工官員投擲磚瓦,甚至有人燒營而逃,鬧得沸反盈天。

倒黴的李仲寂因此貶官,媚娘順勢讓司農少卿韋弘機接過這項差事——韋弘機,京兆韋氏之人,貞觀年間入仕,此人在工程方面頗具才華,曾在征滅高麗時督辦糧草,出過很大力;但他做事嚴厲刻薄,故而不甚得志,後被媚娘超升司農少卿。鹹亨之際他監管東都營田,宮內宦官違犯法禁,他越權拘捕,狠狠抽了一頓鞭子,事後才向李治匯報。李治見他執法嚴格未加責罰,反而給予賞賜,還表示:“更有犯者,卿即鞭之,不煩奏也!”

自從得了這句話,韋弘機行事愈加大膽,再加上依仗皇後寵信,內外無人敢惹。他接任修陵差事後,當機立斷裁撤了部分工程,繼而下令捕拿逃役之人,殺了幾個帶頭鬧事的民夫,然後又親操皮鞭威嚇眾人,強逼著大夥兒趕工一個月,好歹把這個半截子工程幹完了。上元二年八月十九日,李弘終於入土為安,滿朝文武服孝送葬,李治親書《孝敬皇帝睿德記》,篆刻石碑豎於陵側,至此風波總算結束。媚娘不但貶低了李賢,還提拔了親信,事後韋弘機因功晉升司農卿,負責修繕東都宮室,就此成為中宮黨一員大將。

然而李賢也不是好欺的,雖處在人子的地位卻有宰相幫襯,面對皇後的發難豈能逆來順受?沒過多久,在他主持下,東宮學士張大安、劉納言等人也開始編書,名曰《春宮要錄》《修身要覽》。這兩部書不是教育百官的,而是討論太子該有的德行,算是李賢自我約束、自我學習的成果。這樣一搞高下立判——媚娘的書是教訓別人,氣勢洶洶結恩怨;李賢的書則是自我檢討,笑容滿面交朋友。朝野之士更欣賞誰呢?就連李治看到這兩部書也笑容可掬,即刻下詔表彰:

皇太子賢自頃監國,留心政要。撫字之道,既盡於哀矜;

刑綱所施,務存於審察。加以聽覽余暇,專精墳典。往聖遺編,鹹窺壸奧;先王策府,備討菁華。好善載彰,作貞斯在,家國之寄,深副所懷。可賜物五百段。

媚娘豈會吃啞巴虧?立刻予以反擊,向李治建議調整中書門下,以郝處俊兼任兵部尚書、張文瓘兼任大理卿,給兩個宰相塞了一堆煩瑣差事,限制他們與太子來往,繼而又提出一項新奇的創意——封禪嵩山!

古來封禪都是在泰山,哪有在嵩山的道理?但媚娘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她說封禪是春秋時魯國儒士提出的,因魯國地處在東,他們見過的只有泰山;而嵩山位於天下之中,號為中嶽,毗鄰洛陽,周遭又有許多著名的寺廟道觀,在此封禪才能彰顯王者之尊。宰相們當然要反對,且不說皇後意欲再度充當亞獻展示威嚴的圖謀,搞這麽一次典禮要花多少錢?乾封年間那次封禪可說是金銀開路、糧草墊道,又議定禮儀又開嶽牧舉,折騰一年多才罷休;雖說嵩山比泰山近許多,可該準備的照樣不能少,可能還要大赦蠲稅,朝廷好不容易渡過鹹亨難關,剛積累幾年財富,再折騰一次又窮了。

然而令宰相苦惱的是,皇帝卻對皇後的奇思妙想很感興趣,無論如何勸諫李治就是不納,加上韋弘機、王德真、王本立等呐喊迎合,此事爭論至上元三年初,李治還是頒布了詔令,計劃來年封禪嵩山。又過幾日在皇後推薦下,薛元超、來恒同中書門下三品,宰相班子中開始出現中立之人。但是郝處俊等人不會善罷甘休,劉仁軌從安東歸來,與戴至德共掌尚書省,又開始壓制韋弘機、王本立等人;媚娘又將劉祎之晉升為相王府司馬,以王德真兼任長史,以李輪府邸為掩護集結反對宰相之士……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見式破式,中宮黨羽與宰相們鬥得不亦樂乎,其背後是媚娘與李賢母子間的權力博弈。這場曠日持久的爭鬥持續了近一年,最後卻因一場戰爭告一段落——吐蕃來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