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14頁)

根據種、李的原定計劃,要趁金人銳氣逐漸消失之機,派大兵出擊,以便一舉把他們趕走。這個時機正在逐步成熟。

出擊的意見大家一致,分歧在於出擊的日期和指揮人員。

老成多謀的種師道主張等到春分節後出擊,理由是他的老弟秦鳳路經略使種師中所部主力軍數萬人將於春分前後到達京師。秦鳳軍素稱精銳,在兩次伐遼戰爭中都立下不可磨滅的大功。有了這支軍隊,勤王軍實力大增,破敵可操必勝之券。

可是豪邁勇敢的姚平仲反對主帥的意見,主張立即出擊,以獲全勝。他以“士不速戰,已有怨言”為理由,要求自己率部擔任出擊的任務,不必再等候種師中來到。他還有一句雖未出口,大家心裏卻都明白的潛台詞是“種氏勛業已盛,破敵大功,不宜再出其門”。

為此,又在福寧殿舉行一次樞密會議。出席人員比上次多了一個樞密使吳敏。吳敏此時已變為主和派,當然反對出擊。會議中李綱同意姚平仲的建議,並把出擊的日期定在四天以後的二月二日。

出人意料的是李邦彥,這次也贊成出擊,並表示:“兵家有迅雷不及掩耳之說。出擊之議既定,遲出不如早出。如今姚將軍準備有素,一擊可收全功,某意出擊之期不如定在二月初一。”

李邦彥的意見立刻得到李綱和姚平仲的贊同。大慈大悲的李綱,抱著要超度一切眾生成佛的宏願相信李邦彥知過能改,力補前咎,已經放下了屠刀,可以立地成佛,對此表示衷心歡迎。

“舵”派折彥質在三比一的優勢面前,又在多數上加了一票。種師道孤掌難鳴,也只好放棄自己的主張,同意由姚平仲率部提前出擊。他只提議讓多謀的楊可勝協助姚平仲一起執行任務。

這很可能是一次賭兩個朝代興亡盛衰的軍事行動。除了當事人種、姚二帥外,參加討論的各人都有各自的心理背景:李綱是急於見功,思慮欠周。折彥質是見風使舵,唯諾隨人;吳敏是堅持錯誤,執而不化;李邦彥是暗藏禍胎,別有用心。

撇開主和派不談,這時主戰派諸人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輕敵思想。勤王軍尚未來到時,李綱主持守城,曾兩次擊退金兵。如今勤王軍陸續抵達京師,人數已在十萬以上。斡離不對勤王軍的幾次挑戰都采取避而不戰的態度,一退再退,閉壘不出,六七天中竟沒有發生過一次接觸。現在不但李綱、姚平仲,即使富有經驗的種師道也失去原有的持重,內心中未始不認為金軍容易對付,一擊必可收功。他反復考慮的是大功出自誰人之手而不是出擊能否勝利的問題。作為一軍統帥種師道的這種心理正反映了西軍大部分官兵的心理。

軍事上一個有利的原則:以哀兵臨驕兵者勝。圍城之初,宋朝方面是哀兵,金朝方面是驕兵。經過一個月的變化轉換,這種關系已經顛倒過來了。

3

正月三十日,太學生領袖陳東上了一道奏章,痛切陳詞,乞誅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朱勔等六賊以謝天下。這是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文章,奏章中論列的乃是當前時局中關鍵性的問題。奏章最後的結論是:“今日之事,唯斷乃成,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幸陛下留神。”“斷”是勸淵聖下決心割斷主和派的尾巴,全心全意與金人戰鬥。這是針對淵聖的懦弱性格和朝廷裏那股謀和乞降的勢力而言的。這篇奏章的底稿傳出後,除了一小撮投降派切齒痛恨外,這一天東京城內,上自學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販夫走卒、僧道緇流等聚在一起,就談論這篇奏章。談到興會淋漓之處,不禁瑯瑯然地把其中警策之句背誦起來。大家莫不擊節稱賞,拍手稱快。

這一天可說是目有視,視陳東;耳有聞,聞陳東;口有談,談陳東。

事實上陳東之成為大眾注目的人物,並不始自今天。自圍城以來,他已三次上書“登聞鼓院”,請誅蔡京、王黼,直聲已震於天下。

“登聞鼓院”是一個封建式的“民主機構”,坐落在大內的宣德門外。院門口有一只碩大無比的“登聞鼓”和一口收納奏章的銅櫃。根據朝廷規定,一應士庶人等如有不平之事,不管是公事私事都可擊鼓申訴,把各種形式的“申請書”“呼籲書”通過這個機構上達天聽。“天”是否願意聽一聽老百姓的申訴呼籲,那是另一個問題,這裏,至少在表面上總算是提供了一條通天的渠道。

由於陳東要申訴的不是個人的利害恩怨,而是代表東京百萬人民的共同呼聲,這使得平常慣於傾聽大臣們翻雲覆雨奇談怪論的淵聖皇帝兩只軟耳朵,也不得不稍微張開一點,聽聽下面的意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