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4/21頁)

“快說,快說。”

大家聽他說得鄭重其事,都催他快說。

“那可不是子充自己跑來了!子充,你來得好,大夥兒都想死你了!”他指指門框,哄得大家都回頭去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師師,看你哭得這樣傷心,俺無非是想逗你破涕一笑,千萬莫見怪。”說著就連連向師師打躬作揖,道歉不叠。原來這丁特起不但善哭,也善於開別人的玩笑,不但自己常要流淚,也很注意別人的眼淚。

“你這個不得好死的促狹鬼,但願你哭出一缸眼淚,自己跳下去淹死了,省得再來現世。”師師不由得罵了他一句。

“這個死法倒真想得別致有趣。如果真讓師師一句話罵死了,自當含笑九泉。可惜俺這會兒死了,你到哪裏去打聽子充的消息。”他一本正經地說下去。

“朝廷裏那些不肖之徒,上月間又遣工部侍郎王雲赴斡離不軍前哀求緩師。那王雲專主割地求和,朝廷裏的吳敏、唐恪、耿南仲等人都十分器重他,連號稱主戰的宰相何也說過:‘割讓三鎮之兩河之事,非王子飛去莫辦!’上月間,他攜去的國書中竟有這樣的話:‘若恤鄰存好,則浩恩再造;提師再至,則宗廟殞亡。’”

“無恥,無恥!”大家聽了這兩句,都罵起來,問是哪個賊王八起稿的書詞。

“聞是翰林院承旨吳幵削的稿。”

“呸!我道是哪個吳幵,”何老爹敏捷地接上了話頭,“那吳幵、莫儔、李回三個號稱套在一只褲腳管裏的三條蹊蹺腿。如今三個都發跡了,莫儔鉆了吳敏的門路,官拜刑部侍郎,貪贓枉法,家資萬金,近又遣往粘罕處乞和;李回派到黃河邊去督師,還給了個巡按大河使的名義。他才走到河邊,聽得對岸一陣鼓聲,先嚇得屁滾尿流,丟下大使的印信就逃回京師。俺說這吳幵,哥兒倆都發跡了,你怎不露一手兒?今日果真如此。俺恨不得把這三條蹊蹺腿都砍下來,放到腌肉缸裏去腌一腌,只怕還有人嫌臟嫌臭,不肯吃它!”

“丁太學,你且說王雲割地求和之事與馬子充有何幹系?”邢倞急問。

“要索三鎮,原是斡離不自己提出來的,及至王雲賚了朝旨允承割讓三鎮時,斡離不又翻前議,不要三鎮,而要河東、河北全路了。不但如此,還要朝廷遣送蔡京、童貫、王黼、吳敏、李綱、馬擴、詹度、張孝純、陳遘九人的家屬前往金朝,才可商量緩師之議。”

“這九個人,”邢倞首先提出疑問道,“或忠或佞,或生或死,或堅守抗敵,或無恥乞降,或被系在獄,或遠斥外地,事情不同,薰蕕有別。金人不倫不類地把他們列在一起,要把他們的家屬索去何用?”

“醉翁之意不在酒,公相的寵姬慕容夫人、邢夫人、武夫人艷名夙著,久有‘一樹紅桃三朵花’之稱。莫非金帥好色,索去了要充為下陳?”雷觀笑答道,“只是吳敏的侍婢遠山遠去揚州,王黼的寵姬田令人,號稱國色,久已跟一個緝捕使臣逃亡,要找回來卻不容易了。”

“太原之失,李樞使也遭廢黜,遠斥南服,盡室而行,只怕也拿不到了。”

“張孝純屬已降敵,金人要他的家屬,是想為籠絡之計,見好降人,其情可知。”

邢倞的這個推測,甚合情理,大家一致贊同。

詹度、陳遘先後為中山府知府。太原失守後,中山仍在喋血堅守中。金人勾取他們的家屬,意圖以宋人為質,要挾他們出降。吳革的這個推測也是合理的。

使他們大惑不解的是,為什麽把馬擴家屬也列在名單之內。馬擴職位比其他八人低得多,手中又無兵權,長期以來系在真定府獄中,目前不知所存。把他的家屬取來,是何道理,大家也想不出來。

“莫非金人已知子充蹤跡,取他的家屬來脅降?”雷觀推測道。

“非也。”丁特起說,“王雲去金營時,斡離不當面問他子充的下落,可見斡離不也不知道子充何在,所以在國書上特別注明一筆要朝廷查索報明。”

這時李師師發言了,她說:“曾聽馬宣贊說起過,當年使金時,多與斡離不過從,兩人曾並騎上山獵虎,各有所獲。想是斡離不深知馬宣贊之才,唯恐他一旦再起,必為彼國之患。不如先把他的家屬拘捕了,異日可為要挾之用。”

“師師所言,深有見地。”吳革馬上接著說,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稱贊師師,倒使師師有些面紅耳赤起來,“只是斡離不不知子充之心,馬子充心如鐵石,豈肯為家屬易節?斡離不此舉也屬徒勞無益。”

李師師和吳革的話,高度評價了馬擴之為人,這時邢倞又補充道:“不但子充如此,子充家人也都是心如鐵石,豈肯受金人之脅?”邢倞的話說得及時,李師師急忙為他斟滿一杯酒。何老爹提議,為馬子充幹此一杯!這個提議,深合大家之意,他一舉杯,其他五人都跟上了,痛快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