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巫族苦力

日子便這麽過了下來。轉眼楚瀚已在巫族待了三個月,苗語漸漸流利,與其他苦力日夕相處交談,彼此熟識了起來。眾苦力大多是被捉來的外族人,身中蠱毒後,為了保命,不得不留在巫族服勞役。也有幾個是面貌姣好的男子,被巫王捉來做男寵,之後失了巫王的歡心,便被“打入冷宮”,趕到村外做苦力。

楚瀚從其他苦力口中得知,那苗女叫作彩,是巫王收養的大女兒,最有可能繼承巫王之位。苦力們都怕她、憎她,說她心地冷酷,手段殘狠,對苦力百般虐待,似乎痛恨天下所有男人,連巫王最眷愛的兩個男寵也被她毒殺了。

楚瀚想起大祭師所說巫女必得守貞的規矩,心想:“彩身為巫女,在成為巫王後還得守貞十年,而現任巫王年紀尚輕,很可能再過二三十年都不會有巫王比試,彩多半等到頭發白了,仍舊無緣婚嫁。她大概因此厭憎一切會令她想起此事的人物,才對男子如此仇視。”

他只覺巫族中的一切都極端古怪扭曲,不合常理,心中對彩不知道是厭憎多些,還是可憐多些。他知道自己已然中蠱,無力反抗,便逆來順受,對彩的一切打罵苛待都只默然承受。

楚瀚在苗族住久了,感覺苗族和瑤族語言雖有些近似,但風俗迥異。苗族人愛吃酸味,每戶都備有酸壇,用來腌制酸肉、酸魚等。苗族巫女主要的工作,乃為各苗族寨子舉行禱祀喪葬等儀式,或受寨子首領之請,為敵人或愛人下蠱;平時也充作巫醫,苗族醫術善治蛇傷、毒箭、骨折等,苗藥多用現采的生藥口服外敷,藥效神速。楚瀚想起瑤族醫藥婆婆的藥浴和傷藥,心想:“瑤族的醫藥也十分發達,卻不需專由一群古怪的巫女擔任巫醫。”

不多久,夏日到來,天氣漸熱,苗族女子盛行露天裸浴,往往在山間田旁的凈水池中露天而浴。巫族除了巫王的一群男寵和苦力奴役之外全為女子,因此女子毫無避忌,往往結伴來到凈水池旁,一邊唱歌,一邊便脫光了衣衫入池淋浴。男寵們怕招來巫王的憤怒嫉妒,自然不敢多看;苦力奴役們對巫族女子極為恐懼,一聽見巫族女子唱歌入浴,便趕緊轉身垂首,假裝沒有見到,繼續工作。楚瀚剛開始覺得頗為新奇,曾偷偷看過幾回,後來見得多了,便也見怪不怪,視若無睹了。

這一日楚瀚在烈日之下,彎腰在水田中除草,滿身大汗,只覺日頭熱得如火燒一般,口渴如焦。他耳中聽見巫女們在唱歌入浴,滿心想等她們走後,便去凈水池舀幾口水喝,但那些巫女不知為何洗了將近一個時辰,仍舊沒有離開。楚瀚渴得很了,再也忍耐不住,便站起身,打算繞過這個凈水池,去遠一點的凈水池舀水喝。

他遠遠經過那凈水池,聽見巫女們的笑聲陣陣傳來,其中最響亮的便是彩的尖銳笑聲。楚瀚聽她笑聲中充滿惡意,忍不住好奇,蹲下身,從草叢中慢慢靠近,偷偷望去,但見五個女子裸身站在池邊,對著池中的一個少女指點笑罵,語氣尖酸刻薄,極盡侮蔑;中間那少女也是全身赤裸,身形嬌小,皮膚雪白,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胸前,秀麗無比的臉上滿是傻氣,眼中帶著幾分驚慌,幾分恐懼,還有幾分呆滯,正是巫王的小女兒咪縍。

但見彩叉腰冷笑道:“看你這身皮膚又黑又粗,身上瘦骨如柴的,難看得要命,難怪沒有男人要你!”

另一個少女也粗聲笑道:“什麽巫族美女,我說你是醜八怪一個!憑你這醜怪模樣,也敢來這兒洗澡?不怕嚇壞了別人?”旁邊的少女則彎腰撈起一團泥巴,徑往咪縍身上扔去,笑道:“可不是!快用泥巴遮起來是正經!”

眾少女樂了,紛紛彎腰撈起泥巴往咪縍砸去,只砸得她滿頭滿身都是汙泥。咪縍也不知道擋避,只呆呆地站在池中,雙手垂在身旁,木然直立,顯然完全不知反應。

楚瀚見她身材玲瓏有致,雖只有十三四歲年紀,已出落得十分成熟,不論面容或體態都極為出色,池邊五個女子年紀較她大上許多,高矮肥瘦各有不同,但沒有一個及得上她的十分之一。楚瀚心中暗暗嘆息:“這麽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只可惜是個傻子。”

池邊五個女子口中辱罵,手裏不斷向她扔泥巴,將一池凈水都弄得汙濁了。楚瀚眼見彩和她的一幫姊妹連手欺負這個小姑娘,心中甚感不平,但知道自己若敢出頭說一句回護咪縍的話,立即便會招來彩的一頓鞭打,咪縍想必也不會因此得救。他正猶疑時,但聽彩冷冷地道:“將她拉去苦力那兒,讓苦力們看看,她究竟是美是醜,看有沒有人要她!”

眾女齊聲叫好,紛紛穿上衣裙,將全身赤裸的咪縍推擁著上坡,來到梯田上,呼喚一眾苦力近前。五六個苦力放下手中工作,趕來應命,楚瀚也跟著湊上前來。眾人遠遠都已見到咪縍沒穿衣服,個個低頭垂手而立,不敢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