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巫王幼女(第4/4頁)

咪縍睜著淚眼望向他,眼神中滿是質疑和失望。楚瀚轉過頭去,不再望向她。

咪縍一頓足,爬出水池,穿上衣服,舉步向寨子飛奔而去。楚瀚沒有跟上,只聽見她的啜泣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楚瀚仰望天際,一輪滿月已升至半空。他籲出一口長氣,知道動手必得在今夜。他打定主意,事成之後,他就要立即離開苗寨巫族這陰森詭異的所在。他打點起精神,回到草寮,從床底下翻出早已準備好的工具:數條繩索、竹棍、鐵鉤、布袋和百靈鑰。他知道要對付擅長毒物的苗族巫女,酣夢粉和奪魂香之類的藥物定然無效,只能全靠飛技和取技的真實本領。

他知道其他苦力回到草寮時,多半已喝得爛醉,不會留意自己不在屋裏,但他仍放了一堆稻杆在床上,用薄被蓋起,假作自己睡在床上。之後他便悄然離開,如影子般飄過十裏長的田間小路,來到苗寨之外。

他潛伏在寨口,等候許久,見到咪縍踽踽獨行,幽幽地吟唱著惆悵的失戀之歌,回到寨子。楚瀚望著她面上的淚痕,心中不禁憐憫:這個可憐可悲的小姑娘,從小就得掩藏自己的聰慧靈巧,裝瘋賣傻,受盡虐待,忍盡恥辱,過著非人的日子。如今她的母親生命受到威脅,她若失去母親的保護,連這一點點卑微的生存之機都將失去。一旦巫王被害死,彩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咪縍。咪縍為何會對自己露出本來面目,又為何三番兩次要獻身給自己,自是因為她知道情勢已到了緊急關頭,她若得不到自己的傾心相助,下場將會極慘。

楚瀚嘆了一口氣。他不需要咪縍獻身,便已決定要幫她。眼下形勢,彩是他和咪縍共同的敵人,即使咪縍沒有向他懇求,他也將出手對付彩。

他緩緩潛入寨中,過去一年中,他幾乎每夜都潛入巫族的寨子,早將寨中的方位勘察得一清二楚。苗寨中的巫女一共有四十八人,其中八人是老婆子,主要工作是服侍其他巫女以及照顧幼巫;十八人是十三歲以下的幼巫;其他二十二人則是成年巫女。這二十二個巫女分別住在不同的吊腳樓,相互間隔得甚遠。諸女各有職司,各有地盤,不相侵擾,同時也互相防範。巫王所住的吊腳樓位於寨子的正中央,樓房最高最大,但也最樸素,只有黑白兩色。楚瀚曾聽一個往年曾是巫王男寵的苦力說起,這是因為巫王的推舉意味著巫女之間的自相殘殺,意味著無數極負才能的巫女們無辜喪命,因此巫王的住處也被稱為“喪宅”,表示哀悼之意。

彩身為巫王的長女,乃是巫王以下最有權威的巫女,王不見王,因此她所住的吊腳樓位於山坳之旁,離巫王的“喪宅”十分遙遠。這時楚瀚悄悄來到彩的吊腳樓外,飛身上了樓頂,悄聲傾聽。夜色深沉,如他所料,樓中毫無聲響,沒有任何呼吸之聲。楚瀚又聽了半晌,確知屋中無人,便一個翻身,鉆入屋中,靜立半晌,輕步來到屋子左側,俯身去摸地上,摸到一塊鐵板。屋中昏暗,他從懷中掏出百靈鑰,摸到鎖孔,輕輕插入,閉上眼睛,專心開鎖。他在胡家學藝時,舅舅每回吃飯前都讓他開十個各式各樣繁復的鎖,開完了才能吃飯,因此開鎖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苗人所用的鎖雖與中土有異,卻並不更加難開,不到半刻,楚瀚便將鎖打開了。

他托起鐵板,伸手掏出一個竹籃子,籃中滿是木盒。楚瀚忽然感到一股沖動,想伸手將木盒全數打開來瞧瞧。他才伸出手去,心中實時一凜,趕緊拉過掛在胸口的血翠杉,放在鼻邊聞嗅,讓腦子清醒過來,才勉強克制住了。他將木盒一一放入預先準備好的布袋,將鐵板放好,用百靈鑰鎖上,才悄悄離去。

楚瀚來到彩的屋子時剛好無人,並非他運氣好,而是他早已發現了彩的起居規律:每當月圓時,彩月事到來,怕寒畏驚,總會去女伴處過夜,讓她們替她煨被暖腳,相擁而眠。楚瀚知道月圓之夜彩一定不在屋中,因此最好的出手時機便是在當天夜裏。彩的蠱種全都藏在屋中的鐵板之下,平時並不上鎖,巫女們互相尊重敬畏,極少敢去碰觸別人的蠱物,因此從未有失竊之事。但彩生性謹慎,出門時總將鐵板鎖上,鑰匙貼身而藏。她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一把小鎖,又怎擋得住天下第一神偷的百靈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