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苗女之歌(第2/5頁)

咪縍又擡頭凝望巫王的臉,說道:“媽媽,你長得真好看!”巫王淡淡一笑,說道:“當年……唉,如果不是因為煉蠱,我又怎會變成那副醜怪模樣,又怎會失去我心愛的男子?”

咪縍默然,神色轉為悲淒,說道:“有一天我也會變醜,也會失去我的喋瀚。是嗎,媽媽?”口氣哀傷,似乎若有憾焉。

巫王伸手輕撫她美麗的臉頰,說道:“有失才有得。乖女兒,老天已經給你太多了。你要成為巫王,就得作出犧牲,幾百年來都是如此。”咪縍點了點頭,低下頭去。母女倆相對靜默,不再說話。

楚瀚伏在樹上,望著這古怪的一幕。他再也弄不清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看來巫王已經快死了,彩也活不長久,咪縍將留在巫族之中,成為下一代的巫王。她方才跟自己說要逃出巫族雲雲,原來全是謊言,不過是為了騙得自己出手相助她對付彩。而事實上她也並不需要出手對付彩;聽來巫王老早對彩下了蠱,隨時能取彩的性命。咪縍騙自己出手偷取彩的蠱物,不過是為了對彩報復,讓彩嘗嘗被心儀者背叛的滋味,其心地之險惡毒辣,實比大人還要可怖。自己早先若真的受到她的誘惑,中了她的什麽“意亂神迷蠱”,很可能此後便永遠被她操控於股掌之中,這一輩子就斷送在此,再也別想脫身。這小姑娘眼下年輕美貌,但她的面容很快就將變得跟她的心地一般險惡醜陋。這小姑娘值得可憐嗎?

此時巫王和咪縍已然熄燈歇息,楚瀚仍潛伏在樹上,將事情從頭至尾想了一遍,漸漸理清了一些頭緒,心中對巫族中的每一個女子都感到說不出的厭惡。這群巫女不但善使陰毒蠱術,更慣於爾虞我詐,彼此算計,互相報復,手段殘狠。楚瀚打定主意:“這裏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得盡快離開巫族,但離開之前,我定要將巫族弄得天翻地覆才罷休。”

他一直等到夜深了,二女的呼吸漸漸沉穩,才在樹上綁好繩索,輕巧地蕩上吊腳樓前的回廊,跨過高高的門坎,進入屋中。屋中濕氣和煙味交雜,甚是刺鼻。楚瀚見到巫王睡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被。一方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但見她左頰的肉瘤已經不見了,一張青腫黑爛的臉變得清秀白凈,雖仍有些瘢疤痕跡,但都已淡去,隱約能看出當年過人的容色。楚瀚想起她已離死不遠,輕輕咬了咬嘴唇,不去多想,俯身臥倒在她床前,從懷中取出一端裝有鐵鉤的短竹棍,伸入床榻之下。

他探知巫王所有的蠱種都藏在床底下,這也是咪縍未來成為巫王的本錢。巫王從不離開床榻,因此十分不易下手,他只能鋌而走險,趁二人熟睡時入屋盜取。此時他將竹管一寸一寸地伸入床底,感到竹管微微顫動,知道是被守衛蠱物的毒蜘蛛或毒蠍子咬住了。他已在竹管內填充了雞血,因此蜘蛛和蠍子都以為咬上了人肉,再不松口。

楚瀚將竹管伸入床底深處,觸及一件硬物。他將那事物用鐵鉤挑出,見是一個木盒,便放在一邊。他靜臥在巫王床前,屏息凝神,又將竹管伸入,將床底的木盒一件一件挑出,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任何聲響。這大約是他此生最驚險的一次取物,也是最大的一次挑戰;他全神貫注,穩住呼吸,穩住手臂,過了一柱香時分,終於挑出了十多個形狀顏色各異的盒子,幾根竹杖,幾袋藥丸。他將這些事物一一收入大布袋中,這才悄悄站起,慢慢退出門外。

臨到門邊,他回頭望見熟睡中的咪縍,見她小嘴微翹,臉龐嬌美姣好,不禁微感心痛。他寧願她真是個傻子,也不願意知道她是個心計深沉,殘狠毒辣的巫女。

楚瀚轉過頭,不敢再去望巫王和咪縍,攀住之前綁在樹上的繩索,蕩回大樹之上。他背負著兩布袋的蠱物,直往苗寨後的山坡上奔去。這座山並不高,因巫族寨子便在山腳之下,苗人都喚之為“巫山”。楚瀚冬季上山砍柴,便是來到這巫山之上,因此十分熟悉路徑。他一徑來到山峰高處,找到一個隱密的山坳子,在一塊大石上坐下,略事休息。但見天色漸漸亮起,他呆坐了一會兒,低頭望向那兩個布袋,知道裏面都是巫王和彩花了許多年的心血煉制而成的蠱物,自己卻該如何處置它們?

楚瀚呆了一會,心想第一要務,便是解除自己身上的蠱。他打開彩的袋子,取出一個個盒子觀看,見到其中一個盒子色作靛藍,上面寫著彎彎曲曲的文字,知道這就是彩在自己身上下的“藍蟲蠱”。他小心地打開盒子,見到裏面躺著一只肥大的肉蟲,足有海碗大小,在盒中緩緩蠕動,十分惡心可怖。他知道這是“藍蟲王”,它平時沉睡不醒,但每隔一年便會蘇醒一次,需要飲食。它飲食的方式極端古怪,不靠自己吃食,卻經由散布在中蠱者身上的“藍蟲子”吃食人的血肉來滿足胃口。如果彩不給中蠱者壓抑藍蟲子的藥物,藍蟲子便會開始咬嚙吃食中蠱者的內臟血肉,痛苦不堪,直至死亡方止,死狀自是極為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