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的憂國之心

“剪掉辮子,蓄起頭發!”這是楊秀清的命令。

留辮子本是滿族習俗,剪掉辮子,蓄起頭發,就是表明要造反。上帝會狂熱的信徒不必說,礦工也都毫不猶豫。此刻在金田村,留辮子反而奇怪。一個人剪掉辮子,立馬會被官吏帶走,可現在這麽多人一齊剪,官吏反而不來了。金田村原有幾個小屬吏,早已不見蹤影,他們大概害怕上帝會會用他們的腦袋祭旗吧。

金田村、紫荊山、山人村、鵬化山都成了上帝會的勢力範圍。在清軍看來,金田村一帶本就是上帝會勢力範圍,還好一點,而花洲一帶以及鵬化山一直都是由平南縣官府控制的,現在卻被上帝會硬奪了過去,實在太丟面子。

“啊呀呀,這下糟了!本以為調到個輕松的地方來了,沒想到啊!”倪濤剛剛松了口氣,現在又開始哀嘆起來。

廣西當局下令,無論付出何種犧牲,都要奪回鵬化山!倪濤要求各地團練出兵,但各村團練遲遲不動。他們盤算著,若是自己的村子遭襲,年輕人也許還會拿起武器,為別人拼命,簡直是傻瓜,何況外面早有傳言,對那些同官府合作的人,上帝會是絕不輕饒的。

“父老鄉親將年輕人交給我們,非萬不得已,不能讓他們打仗。”團練首領道。

“現在只是花洲一帶的事,但很快就會打進你們的村子。若不想自己的村子化為灰燼,現在就應消滅花洲匪賊。”倪濤聲嘶力竭。他好不容易才說動花洲附近花良村和羅簡村的團練,到底還是唇亡齒寒啊!

北京朝廷也開始考慮應對之法。地方的報告水分很大,殺敵十人,報告上就變成“斃敵百名”,甚至有不少報告還把敗仗說成大捷。當然,有水分的報告終究會露餡兒,現在廣西局勢嚴重,北京朝廷無人不知。

“盜匪橫行猖獗,請命兩廣總督徐廣縉切實剿撫!”廣西各府士紳李宜用、莫子升和何可員等人聯名上書都察院。高官們彼此通氣兒,徐廣縉自然很快了解了情況,他立即向北京送去奏文:“廣東韶州、廉州匪徒蔓延,軍隊不能長期待在廣西,請派大員專事督剿。”意思是,他忙得騰不出手來。

“無人可派啊!”鹹豐帝擺出一副皇帝威嚴,對軍機大臣說道。他即位不久,為政勤勉。

“是啊。”

“誰可委任全權?說說你們看中的人。”

當時的軍機大臣有穆彰阿、祁寯藻、賽尚阿、何汝霖和季芝昌五人。穆彰阿是滿族,賽尚阿是蒙古族,其他三人是漢族。曾輔佐道光帝十五年的漢族軍機大臣潘世恩,因年邁已於前年辭職;任職四年的漢族軍機大臣陳孚恩也於當年五月因病辭職。這二人辭職都未遞補,七名軍機大臣於是減為五人。等道光帝去世、新皇即位之時,軍機大臣又將有變動,對此人人心知肚明。侍奉過先帝的人,往往使新登基的皇帝感到棘手,新皇帝有自己的抱負,當然希望由親信來幫他實現。也因此,軍機大臣對輔佐工作毫無熱情。事實上,這時的軍機大臣四年後全部離開了軍機處。

“季芝昌,你說。”鹹豐帝催促。

五位軍機大臣中,資格最老的是穆彰阿。他已任職二十三年,先帝對其很是信任,最近十三年來一直是首席軍機大臣。季芝昌是居末席的軍機大臣,前年剛入軍機處。他是江蘇江陰人,道光十二年(1832年)中探花(進士第三名),雖居末席,實則他已六十歲。

“廣西匪賊之亂,若不現在徹底殲滅,必會留下禍根。欽差大臣應是精明果斷之人,臣以為只有在福建療養的林則徐才能勝任。”

鹹豐帝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暗道:“甚合朕意。”他所設想的親信班子,便是讓林則徐做首席。潘世恩辭職時就曾向鹹豐帝建議起用林則徐,但穆彰阿反對:“臣聞林則徐病軀柔弱,不堪錄用。”鴉片戰爭時,強硬派的林則徐同北京妥協派的穆彰阿發生過尖銳對立,這矛盾持續了十年仍未消除。

這年五月,鹹豐帝曾傳令給閩浙總督劉韻可,叫他了解林則徐的健康狀況,“若能來京,令其立即前來。若病未痊愈,痊愈後再來”。劉韻可去福州見到林則徐後回報說:“林則徐一直多病,現在除疝氣外,均逐漸好轉,唯腿腫,不能跪拜。臉色略憔悴,但言語、精神看來尚健爽。臣已傳達聖命,叫他一旦痊愈,立即上京。”

劉韻可大體傳達了林則徐的意圖。林則徐有意上京擔當要職,但他不想馬上去。這時他病情已徹底好轉,所謂腿腫不能跪拜,不過是拒絕立即參見的借口。先帝去世不到半年,北京政局究竟怎樣變化,他始終不放心。連維材已把京城情況詳細告訴了他,政敵穆彰阿尚無下台征兆。連維材認為還是要再看看形勢,他當然明白。所以前年九月,他借病辭去了雲貴總督一職。